第74章 禮政七宗法(1)

宗法議

成毅

邑先正暘谷黃氏箸家禮一編。首講宗法。備錄程朱之說。而斷之。謂大宗主闔族之祭。小宗主高曾祖禰之祭。居必有祠。祠必四世。親盡則祧。祖遷宗易。一如古禮。某愚竊以為宗法誠善。然如黃氏之說。及所引先儒禮經。似惟諸侯大夫之有國與家者。始可言之。施諸士庶。必有所不便也。試詳言之。古者有世貴。有世賤。貴者而不嚴之以分。其勢必爭。庶人無慮是也。故貴者主尊尊。尊尊故祭隆而喪殺。賤者主親親。親親故喪隆而祭殺。祭隆而喪殺。故三廟五廟。其勢愈遠。而期功以下之服絕焉。喪隆而祭殺。故緦麻袒免。皆所必嚴。而禰廟以上之祭絕焉。貴賤之分各不相蒙。是不可不辨也。且自命士以上。始有土田穀祿名位以相傳襲。有土田穀祿名位以相傳襲。則其力可以世世守之。無廢先人之祀。庶人受田於官。百畝之入。僅足自贍其身而已。未聞國家別有所以厚於民之為父後者。而獨責以敬宗收族於嫡長子孫。不已難乎。至於後世。尤所不能。百畝之田。不能世世有之。而庶人之所以遺其子孫之財與產。又無獨厚嫡長之例。數傳以後。不能自存。比比皆是。而謂嫡長子孫。能獨以土田穀祿祀其先人。世世不廢。有幾家耶。即如宋明以來。貴者得立五廟。而朝廷無世祿。則其後必微。為宗子者。將必有絀於才力之時。且既推為宗子。則必賢智而且尊優於族之人。賢智則必教之備。尊優則必養之厚。能必嫡長子孫。世世足以自贍也耶。不能自贍。則必族人代為之謀。此亦其所不可繼矣。且更舉古禮經證之。記曰。庶人無廟。又曰庶人薦於寢。凡以庶人不能世世祀其先人。則薦於禰。嫡子主之。終其身兄弟聽命焉耳。此即漢詔所謂民為父後者也。今謂立大宗以主闔族之祭。百世不改。立小宗以主高祖之祭。五世則遷。是庶人皆得有廟。皆得祭及五世以至百世。不顯與經戾乎。又古者治民之法。詳於周禮。族師比閭鄰酇之長。讀法諄諄。何不聞屬之宗子。使治其族之政令祭祀也者。又如令國民族葬。掌其政令者為墓大夫。何不聞掌於宗子也者。則古宗法之未嘗行於庶人。其尤彰明而較著也。且宗子有君道。有君道。則凡為宗子者。皆得臣其伯父叔父伯兄及伯叔祖曾。今律論親屬。何第以尊長卑幼及服之疏戚為定斷耶。大抵言禮之家每多泥古。而不深求古人議禮之意。與夫後世時勢之所不可行者。不敢變而通之。無惑乎禮教之愈微也。吾鄉舊俗。族各一祠。祠擇一人以為之長。上主族之祭祀。下治族之教誡。揆諸禮制。并所不悖。而議者或謂體統未尊。及多不公不正敗壞家事之人。汲汲援宗子之說以為愈焉。然能必教育無素之宗子。定為賢智乎。似誠不如族人之所共擇而共推者之尚足以稱家督也。愚固以為宗法誠善。而無如勢之有所必不行也。

復宗法議

馮桂芬

三代之法。井田封建。一廢不可復。後人頗有議復之者。竊以為復井田封建。不如復宗法。宗法者。佐 國家養民教民之原本也。天下之亂民。非生而為亂民也。不養不教。有以致之。牧令有養教之責。所謂養。不能解衣推食。所謂教。不能家至戶到。尊而不親。廣而不切。父兄親矣切矣。或無父無兄。或父兄不才。民於是乎失所依。惟立為宗子以養之教之。則牧令所不能治者。宗子能治之。牧令遠而宗子近也。父兄所不能教者。宗子能教之。父兄多從寬而宗子可從嚴也。宗法實能彌乎牧令父兄之隙者也。詩曰君之宗之。公劉立國之始。即以君與宗並重。左氏傳晉執戎蠻子以畀楚。楚司馬致邑立宗焉。以誘其遺民。正與公劉詩相表裏。蓋君民以人合宗族。以天合人合者。必藉天合以維繫之而其合也彌固。嬴政并天下。始與井田封建俱廢。秦亡之後。叔孫通等陋儒不知治本。坐令古良法美意。浸淫澌滅不可復。故漢初知徙大姓。借其財力實邊實陵邑。而不知復宗法。魏晉知立圖譜局。而不知復宗法。唐重門第。至以宰相領圖譜事。而不知復宗法。惟宋范文正創為義莊。今世踵行者。列於 旌典。又令甲。長子沒必立承重孫。二事頗得宗法遺意。自可因勢利導。為推廣義莊之令。有一姓即立一莊。為薦饗合食治事之地。莊制。分立養老室。恤嫠室。育嬰室。凡族之寡孤獨入焉。讀書室。無力從師者入焉。養囗室。篤疾者入焉。又立嚴教室。不肖子弟入焉。立一宗子。復古禮。宗子死。族人為之服齊衰三月。其母妻死亦然。以重其事。又有宗婦死。夫雖母在為之禫。宗子之長子死。為之斬衰三年。則駭俗不可行矣。名之曰族正。副之以族約。桂林陳文恭公議 公於乾隆中年撫江西有此令。未及成而去。繼之者以他獄連及祠戶。遂一律毀祠追譜。與公意正相反。族正以貴貴為主。安陽許三禮議先進士。次舉貢生監。貴同則長長。長同則序齒。無貴者。或長長。或賢賢。族約以賢賢為主。皆由合族公舉。如今義莊。主奉法。無力建莊者。假廟寺為之。嫁娶喪葬以告。入塾習業以告。應試以告。游學經商以告。分居徙居置產斥產以告。有孝弟節烈或敗行以告。一切有事於官府以告。無力者隨事資之。一莊以千人為限。逾千人者分一支莊。增一族約。單門若稀姓若流寓有力者。亦許立莊。無力者擇所附。如吳則同出泰伯之類。又如昌黎所謂何與韓同姓為近之類。無可附者。則合數百人為一總莊。亦領以莊正莊約。期於億萬戶皆有所隸而止。周禮宗以族得民。賅詞也。有謂庶人無宗者非是。前人已辨之。立莊之後。敦勸集資。令經費充贍。另議永停捐例。惟存民爵。正可為獎勵立莊之用。夫宗法既為養民教民之原本。其有功於 國家甚大。膺茲上賞。不為過也。竊以為今天下之大患。有可以宗法弭之者不一端。

一宗法行而盜賊可不作。人性本善。孰不知廉恥。孰不畏刑罰。盜賊之甘於扞法網者。迫於饑寒而已。宗法既行。民無饑寒。自重犯法。大傳云。愛百姓。故刑罰中。顧氏炎武為之說曰。天下之宗子。各治其族。罔攸兼於庶獄。而民自不犯於有司。又云。庶民安。故財用足。顧氏曰。收族之法行。而歲時有合食之恩。吉凶有通財之義。本俗六安萬民。三曰聯兄弟。六行之條。曰睦曰恤。不待王政之施。而鰥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矣。比物此志也。一宗法行而邪教可不作。宗法之善。在有餘則歸之宗。不足則資之宗。邪教之宗旨。大都竊此二語。以聚無賴之民。始則濟其不足。終則括其有餘。鄉愚無知。狃目前之利。陷於畔逆而不之悟。宗法既行。誰不願以其從教主者從宗子哉。一宗法行而爭訟械囗之事可不作。今山東山西江西安徽福建廣東等省。民多聚族而居。強宗豪族桀黠之徒。往往結黨呼囗。橫行鄉里。小則糾訟。乾隆中江西諸大族多互訟。輒釀大獄。巡撫輔德至疏請禁止。毀祠追譜可謂因噎廢食。大則械囗。閩廣最多。近來尤甚。為害甚鉅。皆其族之不肖者號召之。夫一族中豈無賢者。無權無責。閉戶不與聞而已。宗法既行。則賢者有權有責。君子道長。小人道消。即有一二不肖者。何難以家法治之哉。一宗法行而保甲社倉團練一切之事可行。宗法以人人有所隸為主。是億萬戶固已若網在綱。條分縷析。於是以保甲為經。宗法為緯。一經一緯。參稽互考。常則社倉易於醵資。變則團練易於合力。論者謂三代以上之民聚。三代以下之民散。散者聚之。必先聚之於家。然後可聚之於國。宗法為先者。聚之於家也。保甲為後者。聚之於國也。彼商鞅什伍連坐之法。亦其時同井未盡離宗法未盡壞之證。如後世之民無常居。五方雜處。比鄰或不相識。顧欲與以連坐。鞅雖酷。亦勢不可行。鞅借宗法以行其令。而即廢宗法。小人舉動。往往如此。今保甲諸法之不行者。以無宗法為之先也。尚書黎民於變時雍。始於親九族。詩以關睢麟趾為王化之始。孟子人人親其親長其長而天下平。大學家齊而后國治。國治而后天下平。天子自齊其一家為治平之始。億萬姓各齊其億萬家為治平之終而已矣。

農宗答問

龔鞏祚

問百畝之法。限田之法也。古也然乎。答。否否。吾書姑舉百畝以起例。古豈有限田法哉。貧富之不齊。眾寡之不齊。或什伯。或千萬。上古而然。漢以後末富。三代本富。漢以後以財貨相倍蓗相什伯相千萬。三代以田相什伯千萬。相百也。故曰陌。相千也。故曰阡。大抵視其人之德。有德此有人。有人此有土矣。天且不得而限之。王者烏得而限之。且夫後世之末富。以財貨相什伯千萬。世主莫得而限之。三代烏能限田。三代之季。化家為國之主。繇廣田以起也。

問漢代眾建諸侯而少其力。其義何若。答。此為漢主謀諸侯王之善。非諸侯王自謀之善。王子侯而諸王竟不振。賈誼主父偃漢之忠臣。豈漢諸侯王之忠臣邪。

問宋張氏九世同居。流俗以為美談。何必有大宗。答。魯以相忍為國。非姬周太平之魯可知。況以相忍為家。生人之樂盡矣。豈美談邪。

問既立農宗。又不限田。如此天下將亂。恐天下豪傑。以族叛。以族徙。以族降敵。則如何。答。此亡國之所懼。興王之所資也。孟子曰。為政不難。不得囗於巨室。巨室之所慕。一國慕之。一國所慕。天下慕之。沛然德教。溢乎四海。孟子籌之至熟矣。如此一代之祖。可省十年用兵。

問天下已定。獨天下諸有田之大宗。不內租稅。奈何。內租稅而近京師。患其藏甲逼宗室。又奈何。答。此視興王之德與其力矣。全德不恃力。莫囗不服。其次用力。力有二等。誅之徙之。誅其大宗。放流其囗宗。取其田以食興王之宗室亞旅比耦也。不能姑徙之。漢初徙楚之諸屈齊之諸田昭氏景氏以實陵邑。力之次也。力又不能徙之。則楚以三戶亡秦。

與沈子敦論宗子不必有爵書

張履

讀尊箸為人後者為本生服議上篇。深用歎服。履往年上湯尚書書。論兼祧服制。亦力破不貳斬一說。而於今人以小宗為大宗之謬。不甚置辨也。得尊箸乃無遺議矣。下篇論宗法引孔穎達云。殷制。有爵及他國來仕者。若子孫祿位不絕。即為大宗。周則百世不遷之祖。獨別子而已。又別子若身無爵。至子孫始有爵。及宗衰而復興者。皆但為小宗。不得為大宗。履按大傳喪服小記。但以繼別繼禰。分大小宗。鄭氏注王制謂太祖別子始爵者。雖非別子始爵者亦然。是謂太祖必始爵。未嘗謂宗子必有爵也。蓋別子始爵者。及非別子而始爵者。其得謂太祖也。定於其身。其為廟也。立於其子。自是以後。其世適為大夫為適士與。得立祖廟禰廟。喪服小記正義。宗子有太祖者。不立曾祖廟。而此太祖不遷也。為下士與。得立禰廟。而此太祖不遷也。至無能而列於庶人。不得立廟矣。而此太祖廟將廢之乎。抑不廢之乎。廢之則祖非不遷也。宗亦非不遷也。不廢。則有百世不遷之宗。不必有百世不絕之爵也。王制曰。大夫不世爵。又曰。諸侯之大夫。不世爵祿。正義曰。惟有大功。乃得世。而太祖不皆有大功也。則宗子不皆世爵祿也。喪服小記注曰。宗子去國以廟從。曾子問正義云。謂無罪者。去國則位絕。仕他國未可必也。然必以廟從。使舉族而去。則猶將宗之也。曾子問曰。宗子有罪。居於他國。庶子為大夫。其祭也。祝曰。孝子某使介子某薦。其常事。宗子以罪去且然。則宗子在國。雖失爵猶當宗之也。陳祥道禮書云。惟其有疾不肖。然後易之。故史朝言公孟。非人也。將不列於宗。賀循言奸回淫亂。則告廟而立其次。 案以無能為庶人。非奸回淫亂比。即以罪失爵。亦視其罪何如。不得概廢其宗也。故曾子問云然又曰。宗子去在他國。庶子無爵而居者。望墓而為壇。以時祭。若宗子死。告于墓。而後祭于家。正義後說。宗子之家是。稱名不言孝。身沒而已。注云。孝。宗子之稱。不敢與之同辭。至子可以稱孝。夫無爵之庶子。其子不必有爵也。而稱孝。則已代為宗子也。祭於宗子家。祖廟稱孝。正義謂祭此庶子者非。喪服小記又曰。庶子不祭禰者。明其宗也。注。宗子庶子。皆為下士。得立禰廟。雖庶人亦然。正義曰若庶子是下士。宗子為庶人。此下士。立廟於宗子之家。曾子問告于墓。而後祭于家。注云。祭於家。容無廟。正義前說云。是祭於庶子之家。容宗子之家無廟也。宗子所以無廟者。宗子無爵。不合立廟。惠氏棟批云。宗子大宗之後。安得無廟。無廟安得為宗子。 案宗子無爵。當無親廟。而獨有太祖廟。然則宗子有庶人。鄭氏言之。孔氏亦言之矣。又何子孫祿位不絕。方為大宗。及中衰而復興者。不得為大宗乎哉。抑履又有說。鄭注。大傳。別子謂公子。若始來在此國者。正義。始來在此國。謂非君之戚。或是異姓。謂之別子。以其別於在本國不來者。據此又似凡始遷者。即為祖。并祖亦不必始爵也。今令甲凡聚族而居者。得立始遷祖廟。民間謂之宗祠。是宗法人人可立。凡族之所出之祖。或始爵。或始遷立之廟。而置之祭產。求其世適主之。如古大宗禮可也。世適久絕。無可立。則如今俗主以族長。近人魯氏仕驥為宗祠主祭議。以有爵者為主。而廢其宗子為庶人者。履曾為駮議一篇。於宗子不必有爵一說言之。尚未詳復。因尊箸發之。是否。幸不吝往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