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兵政一兵制上(1)

前因時論十九兵制

吳鋌

惲子居曰。古者士可以為農。農可以為兵。後世驅士於農而士壞。驅農於兵而農壞。泛令之。則詭入詭出於二役而無用。嚴束之。則積怨蓄怒於一役而不安。是亦治天下者所宜深戒也。三代以下。以養兵持其常。以民兵輔其變。攷兵制。漢有南北軍。後變為八校。唐有府兵。後變為囗騎。宋有府衛兵。後變為保殺義勇。明有都督五府兵。後變為箭手礦夫。三代以後。承平無事。兵制不能不壤。必思所以調劑之。調劑之不得其道。必出於召募。召募不已。則眾皆烏合。不自愛惜。軍無土著。莫由約束。聚之則難散。驕之則生亂。此其所以弊也。故利用養兵。不利用民兵。歷觀兵制。自以府兵為善。太宗時。分天下為十道。置府六百三十四。皆有名號。而在關中者。二百六十有一。皆以隸諸衛。外又有節度使以重其權。內外相為輕重。形格勢禁。何至有上凌之患哉。然亦有不可行者。唐時養兵之數。每府三等。千二百人為上。千人為中。八百人為下。合諸府計之。凡二百餘萬之眾。欲以常賦之外。山澤關市之利。悉以養兵。其勢必不給。且承平既久。養不戰之卒。恐滋驕惰。又必有以嚴束之。然後可以持久。府兵之壞。番役更代。多不以時。軍士往往亡匿。囗眾多則簡練難周。卒惰則耗散難稽。其勢也。如仿府兵之制。而減其數十之三。各以其府為營。以時練之。使不得亡匿。無事則備征防之用。如有警急。勇者力戰囗。弱者給漕輓。又貢賦所入。酌其數而給之。以養其身以贍其家。斯軍儲饒給。不至缺乏。兵無常帥。帥無常師。又有以防內外偏重之勢。雖不如府兵之眾。然較之宋明養兵則過之。斯使天下於臂指而不勞。措天下於磐石而永固矣。!整理

論兵一

孫鼎臣

王都天下之本。周畿地方千里。六鄉六遂。合為十二軍。司馬司徒分掌之。居重以馭輕也。漢以南軍衛宮城。北軍衛京城。產祿分居。而列侯囗臣莫自堅其命。周勃奪之。用平大難。陳蕃竇武誅宦官。而北軍不助。竟無成功。漢室由是陵遲。兵之利害。顧不重哉。夫有天下者之立制。始未嘗不權其本末輕重。為萬世無窮之慮。形格勢禁措之於磐石之安。至其失也。形銷勢弱。舉天下之重如振槁葉。當唐之初。天下之兵。六百三十四府。而關內幾半。以大制小。以一制十。用之臨中國而威四夷。至足也。然而潼關警至。宿衛不能受甲。倉皇西幸。扈從僅千人。明永樂於京師置三大營。兵三十萬。擊瓦刺。征釐良哈。禦大甯朵顏。討亦思馬因。卻土魯番。武功烈矣。然而甲申寇逼。外城二坊一卒。內城五堵一卒。纔二日而不能支矣。召公之言曰。張皇六師。毋壞我高祖寡命。古人兢兢業業。居無事而有危亡之憂。有以也夫。天下之事。當其可為之時。則以為其害未必至是。姑循循安之。而不為之所變。起而為之防。形見而為之計。又格於勢之所不能及。烏虖。此盛衰存亡歷千載而如出一轍也。乜先之挾英宗而北也。京營兵械殆盡。疲卒羸馬。不滿十萬。虜騎入犯。宮禁晏然。卒返乘輿者。由于謙精選諸軍。立十團營。有勝兵十五萬。足以折衝。破敵之姦謀故也。劍不利。不能割。兵不練。不能用。練兵之道。在於選鋒而任將。府兵屯衛皆寓兵於民。八旗之制。寓民於兵。京營巡捕五營。額兵一萬八旗驍騎兵八萬五百三十八。親軍一千七百五十六。護軍一萬五千九百七十五。左右兩翼前鋒一千七百六十四。步軍二萬一千二百三十八。巡捕京營一萬。圓明園六千五百零八。健銳三千八百三十三。內火器四千一十六。外火器三千七百九十七。諸營兵。凡十四萬九千四百二十五。所以備征討而嚴宿衛。規制密矣。司農月給銀糧。餉兵即所以養民。惠莫大焉。二百年來。仰食縣官。習為當然。身不能跳盪。手不習擊刺。臨操囗集。應期會而巳。生齒滋蕃。妻子不免憂凍餒。衣甲器械。往往不具。遇當番直。假貸於人。點驗軍器之年。移東就西。苟塞觀聽。而管旗務理戎政。皆近親貴臣。班秩殊絕。其副多部院大臣兼之。皆位尊而階峻。任劇而事殷。軍伍之虛實。將校之材否。欲其日討而訓之。其勢固有所不能矣。諸營之兵。不能驟振。立法易而收功速。莫如選鋒。是于謙團營之意也。就諸營中選其材武者。別為三營。營各萬人。旬試月校。優其賞給。擇嘗立功閫外才囗威望大臣。專任其事。而勿煩以政。不出一年。勁旅出矣。然後漸推其法於各營。以次蒐補。深根固蔕。為天下萬世之計。孰有逾於此者乎。

論兵二

孫鼎臣

兵所以止天下之亂。然亦可以成天下之亂者也。古之制兵也。藏之於農。而天下不知。人自為養。而天下不困。後世兵農雖分。善為制者。猶師其意。以為一代之法。使兵衛民。而不欲民知兵之利。使兵兼農。而不以兵蠹民之財。蓄不測之威。制有常之用。逆亂之節。無得而萌焉。漢之踐更。唐之府兵。宋之禁卒。明之屯衛。其制不同。然立法之意。不出乎此。 國家內有八旗。以奉環衛。外有駐防。以資鎮守。而綠營之兵。分布於十八省。中外之兵。八十八萬有奇。輕重相制。臂指相聯。制已密矣。兵之數非不多矣。養兵之費不可謂不廣矣。司農計一歲之入。半以饟軍。識者嘗以為病。雖其如此。而竭力從之。不敢有所變易云者。兵安於為兵。民安於為民。經制定而民無異心。建威銷萌。雖百世由之可也。承平備弛。將驕卒惰。小寇竊發。望風潰敗。經制之兵不足用。於是募民為兵。用之日久。所在有功。民兵由是日強。天下狃民兵之利。而未見其害也。知民兵之得。而不悟其失也。 國家養兵備寇。天下有事。若己無與者然。徒虛耗千百萬之餉。而別增民兵之餉。歲無慮數十百萬。國安得不貧。民安得不困乎。人有十畝之田。使牛之羸有疾者耕之。不知易其牛。謂牛不任耕。而以馬代。牛之芻秣如故也。而又當牧馬。其為計也得乎。失乎。匪直此也。自召募來。市井無藉之徒。比比驟至富貴。天下聞風歆動。田夫牧囗賣漿鬻餅之子。莫不昂首奮臂。舍操業出而應募。而慓狡賊盜之人。雜出其間。民不安於為民。而利於為兵。此豈天下之細故哉。夫兵。殺人以求無殺人也。故聖王藏之。不敢輕用。不得已用之。事定則罷。能發而能收。天下懍然於兵之可畏。守其法而莫吾犯。故常治而不亂。雖亂而其亂易止也。今天下之人於殺人也。視之已稔矣。人人稔於殺人。有輕殺人之心。此雖嚴為之防。猶懼不止。顧乃募之。教其殺人。而重誘之以殺人之利。殺人者天下之所甚輕。而利者天下之所甚重。以其甚重易其甚輕。幾何不胥天下之人化為殺人之人乎。且夫募天下之人能殺人者以為兵。而取其不能殺人為兵者之財以養之。兵之數無常。而民之財有限。至於財盡。其不能殺人為兵者無以生。而其能為兵以殺人者無以養。其必皆去而為盜無疑也。豈非欲止天下之亂而反甚之耶。其利害不待智者而知也。夫民不安。亂不得而弭也。召募不止。民不得而安也。經制之兵不練。召募不得而止也。召募非他。兵不足之患也。兵之不足。非數不多。不實與不精也。五代之季。兵驕而不敢汰。宋太祖擇將帥。出老懦。修教習之法。舉中國之兵纔十六萬人。而平五強國。夫天下無事之時。驟取中外之兵。去舊而易新。事有甚難。行之於今乃甚便。甲士隨征在外。集在伍之兵。數行校閱。盡補其虛額。而徐汰其老羸。覈出征傷亡之數。擇民兵之戰有功者充之。行之一年。諸營皆為勝兵。召募之兵。可以漸散而不至為變。兵有常數。饟有常經。國與民其有瘳矣乎。明季薄衛兵不用。募民為兵。其後半流為賊。卒傾明社。兩粵之盜。蓋前此召募之民居多。小毖之詩曰。子其懲而毖後患。莫子荓蜂。自求辛螫。肇允彼桃蟲。拚飛維鳥。為天下慮者。其可不顧其後哉。

因時論八兵民分

吳鋌

孟子曰。仁者無敵。自夏繼虞。虞繼唐。莫不皆然。自殷受夏。周受殷。莫不皆然。而攷之於三代以後則不驗。漢高祖以馬上取天下。所用皆韓彭黥布諸勁將。而以腐儒為不足用。卒定秦項而有之。此漢以兵得天下也。唐太宗起晉陽之甲。南向而爭天下。不數年閒。入關中。擒王竇。易若振槁。此唐以兵得天下也。宋太祖以點檢為周將。至陳橋兵變。遂即帝位。而周無如何。此宋以兵得天下也。明太祖起自和滁。相視兵勢。動中窾會。卒滅元之天下而有之。此明以兵得天下也。劉先主在荊州。民歸之者眾。卒不能支曹。而求救於孫權。周世宗內修政事。外攻強敵。為五代令主。身死未幾。而國遷於宋。吾嘗比而論之。因以知其故焉。周制四井為邑。四邑為邱。四邱為甸。有馬四匹。兵車一乘。甲士三人。卒七十二人。是為乘馬之法。是民即兵也。惟宿衛屯戍始用兵。然不多有。故天下之勢不在兵而在民。民之歸仁也。若衣服之附於身。飲食之適於口。不可頃刻離。上好仁。則民歸之矣。故天下之事如一國。一國之事如一家。一家之事如一身。雖以天下王不難。此所以無敵於天下也。後世天下為家。萬里同俗。一起事連數十郡。一調兵行數千里。故兵皆養之於上。是民非兵也。惟屯田召募始用民。然不多有。故天下之勢不在民而在兵。兵強者勝。反強為弱亦勝。以弱制強亦勝。兵眾者勝。反眾為寡亦勝。以寡制眾亦勝。兵無強弱眾寡。惟在其人善用之。不以成法執。不以師心搆。運無常會。動無定軌。飄忽若神。莫測其自。漢唐以降。未有不由此興者。若以仁治民。民雖歸之。而究無與於天下得失之數。非仁之不足以定天下也。患在兵與民分。而民之勢漸趨於輕。此所以不能無敵於天下也。予嘗謂三代以下。不仁足以失天下。而仁不足以得天下。仁足以治守成之天下。而不足以定開創之天下。嗚呼。世變之所極。奚有既與。為仁君者。苟能不拘平時。以復乎三代之盛。則幾矣。

兵農分合論上

張紳

井田行而兵農合。井田廢而兵農分。此固兵農分合之由。而要有不得不分之勢。何言之。古者王國六軍。大國三軍。次國二軍。小國一軍。所以分而制之者有其等。軍統以卿。師帥以大夫。卒長以正士。司馬以中士。所以統而屬之者有其人。春蒐而教振旅。夏苗而教茇舍。秋獮而教治兵。冬狩而教大閱。所以訓而練之者有其時。無事屬之司徒。有事屬之司馬。夫是故居則聯其家而為比閭族黨。出則聯其人而為伍兩卒旅。子繼其父。無召募之煩。而數不缺。自耕而食。無廩餉之糜。而粟自飽也。是井田行而兵農合之善也。爰及後世。則有大謬不然者。古者一人從軍。八家供之。井田廢而兵不能無身家之憂。古者馬牛車甲。賦自邱甸。井田廢而兵賦責之民間。民必重困。古者教練多。調發少。甸積六十四井。始出甲士三人。步卒七十二人。是以七家而始調一人也。三家正羨代更。七家前後迭任。王畿之內。計凡七十征而役一周。民生二十以後。六十以前。其為徒役也僅矣。後世動以百萬之眾。盡其人而兵之。當戰國時。已戶三男子。其何以堪命。古者征伐不過數百里。又師不逾時。戰陣必以禮節。其進退步伐於疆埸之間。不啻俯仰揖讓於戶庭之內也。後世長征遠禦。兼年累月。而其為戰也。決命爭首。其暴骨之慘。苟非強悍之夫。精練之士。欲其出入於生死之地。此必不能。故其勢兵農不得不分。昔齊之管子。天下才也。知先王兵農為一之法。不可以決戰。於是變司馬法。而為簡囗速勝之兵。參國伍鄙。國之三軍。悉出近國都之十五鄉。而農夫不與。其為農者。處之野鄙。專令治田供稅。更不使之為兵。觀桓公問五鄙之法。管仲對以兵不旅舊。則民不偷。是不以其舊為農者。忽而隸於師旅之明徵也。兵習於戰。而農習於耕。兵農不相擾。齊以故方行天下。又隨武子云。楚國荊尸而舉。商農工賈。不敗其業。則楚亦以兵農分強。洎乎秦漢。秦以力征兼并六國。所以誘三晉之民耕於內。而使秦民戰囗於外者。勢不能復力於農。漢武傾國遠征。於是有募兵。有常從。亦審於兵農不得不分之勢也。而儒生動言復古。夫復古莫如唐。唐初分天下為十道。置府兵六百二十四。上中下有差。統練有法。更代有時。總以折衝。無事則力耕以足食。有事則荷戈以從戎。此誠得井田遺意。然其後法浸壞。衛士稍稍亡匿。雖欲不從張說募士宿衛之說。其可得哉。或者不察。輒謂府兵設而唐強。府兵廢而唐衰。竊以為未必盡然也。當太宗之置禁軍也。擇善射百人為二番。又選材力驍壯者置飛騎。其試而取之也甚精。其十二都尉率五校兵馬而訓練之。步伐擊刺。秩然有序。其所以橫行天下而莫當者。有其法。得其人也。開元囗騎之設。其始各衛悉果敢而勇於戰。以故高囗獲車鼻。裴行儉斬泥孰匐。王孝傑破泥孰俟斤。其時兵號最強。安在囗騎之不如府兵哉。自李林甫上下魚書。童奴侍官。習為翹木扛鐵。禁軍弛而各衛軍皆壞。則任之不得其人也。夫無太宗。雖行府兵之法不能為強。有太宗。即行囗騎之法不至於弱。然則長治久安之策。誠不在襲寓兵於農之迂談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