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私画师(1)
- 残忍的心(No.021悬疑世界)
- 蔡骏主编
- 4997字
- 2019-10-30 20:39:33
踢踢
1.
在最近一次的同学聚会上,从读书时代就一直默默无名的我,这次却成了聚会中的焦点明星。
我们这帮学油画的学生,出了社会后其实混的都不怎么样。大多数人毕业后变成了那种咬着牙啃馒头咸菜,却眼高手低自命清高的自由画家。混得最好的几个,也不过是去了中小学校当了美术教师而已。所以以往我们的同学聚会,基本是一群带着文艺腔的愤青们感叹怀才不遇,抨击世道礼崩乐坏的无聊集会。
然而最近的这次聚会,这群愤青们却全都放下了往日的不羁,一个劲的在拍我的马屁,
我的工作的确是有着令这帮人羡慕的本钱。不仅是因为我超高的收入,更是因为我那潮爆了的工作内容。
我所从事的,是一种被称为“私画师”的神秘职业。
所谓私画师,其实就是“个人隐私绘画师”的简称。而我的业务内容,就是将委托我作画的那些客户所展示出的私密场景毫无保留地在画布上呈现出来。
说实话,在此之前,我根本不敢想象我有一天居然会从事这样的职业。因为随着时代的进步,人们应该越发注重保护自己的隐私才对。然而有一次在接熟客的私活时,那名中年妇女硬是要求我画下她与丈夫的亲热场景,并且在我打稿的过程中极尽放肆地大声呼喊。那时我才意识到,偷窥癖已经在这个社会上越发泛滥,而这种被人窥视私密之事的暴露癖也悄然在这个城市中蔓延开来。
我直到那时才真正明白,为什么我读书时期所交的女友每当动情之时,会主动让我看她的日记,原来这里头的爽点在这里。
自从那次开窍之后,再加上一些的熟人介绍,我所接到的工作变得越来越多。除了帮那些生活平淡想要寻求刺激的夫妻作画之外,我还画过很多让人难以想象的隐私画面。诸如沉浸在AV里的女白领、SM的情侣、恋物癖的大学生等等,最变态的是竟然还有人请我去一间厕所,记录下他舔小便池的恶心画面。
有时候,我也会思考这个职业的道德问题。因为我很快意识到,虽然那些人口口声声说要让我“记录下人性最真实的一面”,给他们这些令人不堪的行为披上一层“艺术”的外衣,但实际上却只是将我假想成一个安全可控,同时有着“专业素养”的偷窥狂,来以此发泄他们那种想被人窥视的欲望而已。说穿了,我这个职业除了不出卖肉体(其实也算出卖,因为干这行真的脏眼睛),不那么低三下四之外,其中的内涵其实与那些性工作者差不了多少。
而恰恰是因为这一点,我还必须遵循一条无比矛盾的的职业规则。那就是在我窥视客户隐私的同时,我也要绝对保护他们的隐私。我所画的作品只能交予客户私藏,决不能对外流出,同时也决不能向第三方透露作画时的过程与情境,哪怕有违法犯罪的内容我也决不能报警。
不过在从事这行一段时间后,我那本就不高的道德感很快就在金钱的诱惑下被彻底瓦解。一年之后,我已经在圈子里小有名气了,而我对客户隐私的良好保护也让我在业界颇具口碑。这些因素使得我收入颇丰,也正是靠着这令他人艳羡的收入,我才得以从颓废混乱的生活中抽离出来,开始走向新的人生。
然而,这种顺心的局面,却止于我最近的一次业务中。
这次找我作画的是一位名叫苏洁的女孩,是个新客户。一开始她并没说是由谁介绍,从哪认识我的,所以我婉言谢绝了她的请求。毕竟我所从事的也算是边缘职业,很少会接生人的活。然而,这个姑娘却不断纠缠,甚至还自行定了个日期说不见不散。最后,我实在是被她纠缠不过,外加那段时间也正好有空,所以便勉强答应了她的请求。
但当我问她具体要让我画些什么,好让我提前做些准备的时候,她却神秘起来,说到时候去她家一看便知。
这可就有些奇怪了,不过我也没多想,还是按照以往的程序做了些准备。到了约定的那天,我将准备好的材料装上车,按照往常的习惯提前来到了她给我的地址。
2.
苏洁所住的地方,是一栋相当陈旧的老住宅楼。这有些出乎我的意料,因为聘请我的人往往都是颇具身家——即便是大学生,也基本都是富二代。正因为这样,他们才能支付高昂的费用。而住在这么寒酸地方的客户,我还是头一次见。
我在楼下拨打了电话后,很快从楼上下来了一名年轻女孩。不用问,她就是苏洁了。
苏洁的五官非常漂亮,高鼻梁锥子脸,很符合现在普遍的审美标准。只不过这五官显得有点太过漂亮了,使得她的面容辨识度极低,一看就是现代高科技手术下的批量产物。
苏洁脸上带着一副不怎么自然,不过还是能看出阳光意味的笑容,非常热情地过来帮我拿工具。
苏洁一靠过来,她身上就传来一种奇特的香味,那一头犹如黑瀑般的漂亮长发也让我印象颇深,这让我对接下来的工作产生了某种期待感。其实我的工作在某种程度上跟妇科医生类似,虽说经常能看到活春宫,但这活春宫里的演员大多都是身材走样的中年人。看着这些年老色衰的货色用老旧的姿势纠缠,实在是让人有种难以下咽的感觉。如今看到这样一个年纪很轻身材曼妙的女孩,让我对她即将展现给我的隐私产生了某种期待。
老公寓楼的走廊显得狭窄黑暗,给我一种颇为阴森的感觉。苏洁引着我走到顶楼,在一扇森然的防盗门前停了下来。
“这里就是我的家。”她的声音很甜美。
女孩似乎很注重安全防护工作,不过是下楼接我这点时间,她居然将防盗门上的两个锁眼全都锁上了。她花了很长时间才打开门,接着,她脸上显出一丝歉意,将我让进了屋里。
这刚一进门,我就被房间里扑面而来的浓香冲得差点窒息。这种香气就是之前苏洁身上的那种,浮夸而略显俗气。不过,倒是满符合她那张精心整容的脸。
在我进屋后,苏洁又在门锁那捣鼓了半天。我不由得问道:
“你似乎也太过小心了点。还有,你想让我画些什么?为什么之前一直不愿跟我说?”
苏洁又是对我款款一笑:
“我要你画的,当然是我最私密的事情啊,这不是你的专长吗?还有,你肯定会对我的隐私绝对保密吧。”
“这是当然,这可是我的职业准则。”
苏洁满意地一笑,接着,她就朝屋内走去。我紧跟在她身后,却发现从客厅到房间的地上散乱扔着一些男性的衣物。我看到这些,心想今天的活儿八成跟往常一样,又是一对寻找刺激的情侣。
然而,当苏洁缓缓打开了里屋的房门时,我才知道我是多么的天真。
3.
不夸张,当我看到苏洁房间里的情景之后,我真的吓到惨叫出声。
血!满屋子的血!我这辈子还从未见过如此多的猩红汇聚在一起,几乎令我目眩。在那一瞬间我就明白了这房间里为什么这么香,原来是为了掩盖里面的血腥味!
我差点呕吐出来,很快,我便发现了这片血迹的来源。在屋子的一角,有一具面色灰白,赤身裸体男性尸体坐在那里,目光呆滞地看着前方。尸体的颈动脉被完全切开,皮肉外翻。看着这个可怖的伤口,我甚至能想象得出之前血液喷薄而出的画面。
而更恐怖的是,即便是面对这样的场景,站在我前面的苏洁居然还能笑得出来。她说道:
“怎么?吓到你了吗?抱歉,由于您来的有些早,我还没来得及收拾房间。不过,我事先已经做好了准备,这收拾起来还是很快的。”
这语气听起来就好像我在她房间里看到的不是尸体,而是一条她忘记收掉的内裤。
而说完这句话后,苏洁走上前去,像是在给我演示一般,掀起地面上铺的一层塑料布。我这才注意到,这房间里的四壁家具基本都被这层塑料布所覆盖。即便是血液飞溅,清理起来也非常容易。
这是谋杀啊!这女人究竟是有什么仇什么怨,才布置了这么个坏境把人杀死。照这么看,就算现在立刻在这房间里碎尸,塑料布一收估计半点痕迹都留不下来。
看到我仍旧一脸呆滞地站在原地,苏洁接着说道:
“怎么了?徐先生?听说您的时间很宝贵啊,还不抓紧时间开工?”
奶奶的,今儿算是遇到真正的女变态了。这时的我哪还有心思去管那些狗屁工作。在恢复意识后,我只是带着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敷衍着苏洁,人却已经慢慢地朝房子的大门退了过去。
然而,苏洁显然早就识破了我的意图,她仍旧挂着那副因为打了太多肉毒杆菌而显得不怎么自然的笑容,对我说道:
“怎么,您不愿为我作画吗?我还以为你们这种私画师都相当专业,什么都能画呢!”
我瞬间产生了一种被抓现行的紧迫感:
“没……我只是去拿我的画架……”说着,我指了指之前放在门厅的工具。
苏洁又是一笑:
“那就好,不过,您在拿画架的时候最好小心点,尽量不要碰到大门,因为……”
听到苏洁的这句话,我不由自主地朝大门望了过去,发现在大门的旁边有一个我之前一直没留意的袋子,袋子里有一根线,连到了大门的缝隙里。看来,之前苏洁把我让进屋后在门边捣鼓的就是这东西。
看到这东西的时候,我就已经有了一种极其不详的预感,而听到苏洁的下一句话后,我更是毛骨悚然。
苏洁用一种平静到瘆人的语气说道:
“正如您所见,徐先生,这袋子里装着的是氮肥,还有我自己DIY的引线和雷管。如果您在没有我指导的情况下随便开门的话……别的我不敢确定,只是我之前交给房东的那些租房押金恐怕是很难要回来了,所以还麻烦您稍微体谅一下……”
4.
现在的我终于开始意识到,自己正处于这一生最大的危机之中。
虽然我从事的行业在常人看来有些变态,但这种变态还是有它的底线存在的。而这条底线中最明确的一点,就是决不能牵扯到人命。这就好比SM玩得再high也只是个游戏,你不能真的把人给抽死。其实我在以前工作的时候接触过几个遭受人生打击、想要自杀的女孩,她们都希望我能将她们自杀时的样子做好艺术加工后留在画布上,似乎想要凭借这一形式,给她们的愚蠢加上些许凄美的意味。不过我当即就回绝了她们,还苦口婆心的进行一番劝导——一方面是出于职业道德,更多的则是让我避免引火烧身。
所以我根本不可能心甘情愿地帮苏洁这个杀人凶手作画。
然而,现在的我并没有多少选择的余地。虽然苏洁是个几乎矮我一头的娇弱女子,但现在的我却丝毫不敢反抗——很显然,放置在门口的那颗化肥炸弹已经给我造成了很大的阴影,而苏洁这举重若轻的神态,也让我明白她绝不会仅仅将我禁锢在这间房子里而已。
所以当下我只能先顺着这女人的意愿办事,借此慢慢了解我身处的环境和她的真正意图。
我想到这里的时候,苏洁开口说道:
“徐先生,您的的手机能否暂时让我保管下?”
“当……当然。”到了此时,我当然只能完全的配合。
“好了,刚才我把电话线也拔了,这样的话,我们就可以完全不被外界所打扰。您应该可以安心工作了吧!”
“是……不过,你到底想画一张什么样的画?你不说出来,我就没办法做相应的准备啊?”
“啊,之前忘了说了。不过,看到这场面您也应该明白了吧,我想让您画下我杀死这个人的场景。”说着,苏洁的手里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把寒光逼人的寿司刀。我吓得一哆嗦,看来这玩意应该就是凶器了。
苏洁看了看我的反应,脸上居然满是歉意地笑了笑,接着走上前去,提了提那尸体的脑袋,并将刀放在哪个可怖的伤口边给我示范。这种让人心寒的漠然,就好像这玩意曾经不是个活人,纯粹只是个玩偶一样。
由于苏洁的移动,尸体那放大的瞳孔与我的目光对了起来。我急忙扭过头去,这时候听到苏洁接着说道:
“其实原本我是想等您来了再动手杀死他的,那样才会有真实的感觉,但是考虑到一些实际操作问题,我决定还是在您来之前动手为好,这样保持了新鲜度,又容易处理,您觉得怎么样?不会对您的创作造成什么困扰吧。”
“不会……不会……”我心想姑奶奶真是谢谢你了,如果真的是等我到这里之后让我边看边画的话,那这幅画的颜料估计就得用我的呕吐物来调了。
我强迫自己镇静了些许,接着对苏洁说道:
“苏小姐……为您作画……是没什么问题……不过您这房间似乎有些暗,我能拉开窗帘吗?”我指了指那拉着的厚窗帘。
“当然可以。”出乎我的意料,苏洁极为爽快地同意了。
我拉开窗帘一看,小区里并没有什么行人,而对面的住宅楼也离我很远。
就在我将手贴到窗玻璃上的时候,苏洁在我背后说道:
“徐先生,难道您想通过窗户联系外面的人?”
我急忙将手收回:“没有没有……你误会了。”
“没有就最好了。不过就算您现在呼救也没什么用,对面的那栋楼离我们很远,不依靠望远镜根本不会发现房间里发生了什么事。而且就算有人看到了尸体而报警的话,徐先生,您也知道,这大门口的东西可摆在那里,若是有人破门而入的话……”
苏洁的话没说完,不过已经完全表达了她的意思。而她手中的那柄寿司刀,也让我明白了这扇窗户绝不是什么逃生之路。
5.
在打草稿的过程中,我手中的木炭条被我生生捏断了好几次。我实在是太紧张了,甚至感觉就在这几十分钟里,我已经把这辈子所有的冷汗给流完了。
站在屋子中间摆造型的苏洁,看到了我那极其扭曲的表情与长时间颤抖的双手,叹了口气,放下尸体走到我的面前。她看了看我画布上那如同鬼画符般不成人形的草图,又叹了口气,伸出手来试图擦拭我额头上的冷汗。她的这个举动被我条件反射般的闪了开去,苏洁转而一笑,用一种安慰的语气对我说道:
“徐先生,您好像很紧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