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闹监军府

密谋之事,沙苑透给了小厮,小厮和道士会了面,道士忙告诉观主,观主通知了副尉,一番折腾,已是夜色,副尉前往监军府,报完这个密谋,喃喃道:“属下觉得,此事不太靠谱,许是琅琊公主随便一说罢了。”

王逊听言,摇首道:“你可知,之前嘉禾的那位监军使,是如何死的?”

副尉哪知道,低声询问,王逊道:“嘉禾王的手下请他去喝茶,他一去,刚摸到茶,就被貌美侍女用茶盘砸死了,嘉禾王隐瞒其死,便迅速集齐兵力造反。”

“这……”副尉不好说,上面人干起狠事来都简单又粗暴:“郡主应该不会为了这事造反……”

“琅琊公主去找了郡主,两人聊了半天,很晚才出来,”王逊看着深夜:“郡主是不会,但难不保,这琅琊公主行事过激,还是得防着点。”

副尉道:“不若,大人推了拜帖。”

王逊摸着这份隆重的拜帖,不料自己没出手,人就找上了门,她敢来,他若躲,岂不是说明怕她。

正好,她一个公主居然来监军府,如此胡作非为,目无纲纪,正愁没料参她。

第二日午时。

解忧上街买了两个桃子,牵着小野马,悠闲又惬意,到了监军府,也不急,揉了揉它顶上那撮小白毛:“乖乖的,别闹事,别吃太快了,等我出来。”

小野马'嗷嗷'了一声。

监军府门前,石虎威严,无小摊小贩,一片空旷,大门底下,几个府卫值守,解忧上前,她自报名号:“去告诉王逊,琅琊公主前来赴约!”

如此冷言冷语直呼监军使名讳,府卫见了,都觉这公主好生嚣张,府卫谨听上头嘱咐,道:“监军使有吩咐,今日无论谁来都不见,公主请回吧。”

“见不见,不是他说了算,”解忧要进,府卫手持长枪拦住,她随手一张,戾声道:“滚开!”

府卫并未尽全力,长枪一松,反倒是边拦边退,让她闯了进去,待到府院,见到整装以待慢悠悠出来的大官,解忧冷笑了声:“你就是王逊?”

王逊目光眯起,扫过她,她着月白锦缎,衣袖紧束,身上不大能藏什么砖头,微笑道:“琅琊公主,监军府是重地,你无故擅闯,可是大罪。”

“养而不教,纵子欺民霸男,杀人藏尸,论罪,你更是犯了滔天大罪,”解忧恼怒道:“别以为你和长宁郡主狼狈为奸,相互勾结,我就不能拿你们如何,蔺之儒是我的好友,这公道,我今日要替他讨一讨!”

王逊沉了脸,官场文人,都恨不得低调,像她这般大肆宣扬的,一般都死得快,他不悦道:“公主,我敬你几分面子,但请你勿要血口胡言,犬子好好在道观养病,从不出观,又怎会如你口中所言,干那些伤天害理的事。”

“他是病了,病入膏肓,”解忧顺着他的话,随后又悠扬了声:“你这老子治不好,我上次也治得不彻底,只在他身上画了只乌龟驱邪,待有下次,他那病,我一定从他命根子上,彻彻底底治好!”

府苑里,除了数个府卫和几个副尉,还有诸多监军府的属官,他们一同扒栏杆看起了热闹。

早就听闻王家公子有特殊癖好,王监军怕丢脸,将其关在道观,不想这公主好大胆子,把这事公之于众,竟还扬言要阉王家公子。

这戏……

“琅琊公主,”王逊脸色黑得不能再黑,为官多载,他做事向来循规蹈矩,自认为不漏痕迹,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没想她这么泼辣嚣张,果真如金陵人言,毫无寡廉鲜耻,他高估了她要脸的程度,王逊冷道:“你再如此荒唐言行,污蔑犬子,休怪本官不客气。”

解忧忽然拔了剑,往前走来。

府卫皆是一惊,王逊也惊,顿时明白她为何把时间定在午时,怕她削他首级,王逊忙把副尉拉过来,放在前挡了挡,要是这疯女人真要砍人,他也好随时脱身。

“监军府重地,岂可肆意妄为,”副尉站在王逊身前道:“琅琊公主,还请快放下手里的剑。”

“放下?”解忧蔑了声:“这剑,是我特意向大将军借来的,他身为监察使,可斩奸邪。前日,我就是拿此剑,刮了那小王八蛋的皮,现在轮到他这老王八,我原以为他会大义灭亲,不想竟包庇祸首,我今日就替天行道,杀了这狗官!”

“敢杀朝廷命官,是死罪!”王逊大怒道:“身为公主,却如此目无王法,来人,快去缴下她兵器。”

“都给我让开!”府卫要上前,解忧挥着剑:“王逊,你若还有点廉耻,就该乖乖来我剑下受死!”

“公主,你勿要欺人太甚!”王逊道:“你不分青红皂白羞辱犬子,如今又诬陷犬子,在此喧闹,念你是皇亲国戚,本官不欲惹事,已经是一忍再忍,本官身为监军使,岂能容你在监军府这般刁蛮闹事,此事,本官定要上奏圣上,治你目无法纪的大罪!”

“你要上奏,巧了,我也要奏,”解忧指着他道:“你这老匹夫平日里装得光鲜亮丽,背地不知是什么龌龊卑鄙的小人,你那小子作奸杀人,你这老子帮着藏尸,那些徇私枉法、贪污贿赂、滥用职权、栽赃陷害、偷吃空响的事,你也没少做吧,我见你这虚伪之容就觉恶心……待我回了金陵,定要圣上治你……什么监军使,一个臭虾烂王八……凭那点小小的权力就为非作歹……我定要圣上下旨把监军府抄个底朝天……把你所作所为……一件件地都给你王逊算出来……到时谁过谁非一目了然……”解忧忽然看着那群属官:“还有你们,你们心里清楚,这狗官做了什么,一群为虎作伥的狗头鼠辈,你们也逃不了干系!”

属官们轰了下,忽然指指点点,讨论起院子凶狠持剑的女子。

“这琅琊公主竟如此跋扈。”

“金陵来的人果真是嚣张。”

“空口白牙,挥剑一指,我们倒无辜成了她渲愤之人!”

府卫们则震惊那些指控词,只能在心底疑问。王公子杀人,王监军不仅包庇还帮着藏尸……是真的么?看不出来,王监军平日里斯斯文文的……

监军府屋顶上。

沙苑半蹲在瓦片上,从远看,只漏出个头,看完戏,他转了身,叹气:“公主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觉不觉得,公主真的变了很多……”

苏子整个人趴在瓦上看戏,闻言翻了个身,把手枕着,面朝蓝天,肯定道:“啧,当得起泼皮二字。”

冥栈容大懒懒地张腿跨坐一旁,反正他在屋檐另一侧,底下那群人瞧不见,他微声道:“本二公子见过多少戏曲,她这出,头一回见,合该她上台去演。”

姜且摸下巴神思:“我瞧着,公主义正言辞,我愿称之为,勇士。”

提剑砍监军使,这种事,其他人不敢也不能,还真只能是公主来做。

沙苑忧心忡忡:“就是不知公主那些脏话,谁教的,什么小王八,老王八,把好好的公主带坏了。”

冥栈容冷哼:“还能是谁。”

三人看向一个人。

“……”苏子爬起苦笑:“你们看我之前,能不能讲讲道理,这需要教?”

冥栈容道:“没人教,她怎么会。”

苏子道:“……你们有没有想过,也许,她本来就是这样子?都怪她以前伪装得太好,把你们都被骗了过去,如今她本性越发暴露,我很忧心。”

沙苑耐闷:“你忧心什么?”

苏子叹气:“我怕她对我有想法。”

冥栈容切齿:“别逼我揍你。”

姜且点头:“确实欠揍。”

沙苑默认:“嗯。”

苏子嘁声:“你们都不懂。”

冥栈容冷脸:“你又懂什么?”

苏子啧声:“她一点都不老实。”

姜且好奇:“公主怎么不老实?”

苏子忽沉声:“她杀过人。”

冥栈容皱眉:“你怎么知道?”

沙苑看他道:“你亲眼见过?”

“我没见过,”苏子幽声:“但是,作为男人,我有第七感,我感觉得到。”

冥栈容又哼:“你是男人?”

苏子撇嘴:“能不侮辱人吗?”

冥栈容:“你是个人?”

苏子呵道:“世子爷家教真不好。”

冥栈容要揍他,姜且出手拦住,看着这仨个大男人:“别吵了,你们好意思,让公主单打独斗,自己却躲这看戏。”

苏子叹息:“良民遇恶官,还是这种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无能为力啊。”

沙苑严肃:“跟王吉有关的其他案子,我找人收集了新的证词,道观那几个道童,有一人已动摇,配合公主今日这出好戏,再加把劲,或许能拿下。”

冥栈容没说话,他真只是来看戏。

府院中。

王逊顿时明白儿子被侮辱是何心情,原以为琅琊公主上门会是有求于他,至少客客气气,体体面面,又或者关起门来同他谈一谈,但他怎么都没想到,她不仅无廉耻,还是个泼妇,当众把他多年维护的脸面踩在地上狠狠践踏,他被当面骂得几乎要吐一抔老血。

解忧骂完了,王逊显些站得不稳,副尉出手扶了扶,王逊道:“她这是一派胡言!方才污蔑犬子,如今又来污蔑本官,你们……你们还看什么,还不快点把这疯女人拉出去……”

府卫不知道该不该拉,王监军认真吩咐过,琅琊公主今日将来拜访,你们便说我谁也不见,若是公主强硬闯府,你们不必真拦,这位琅琊公主是皇亲国戚,龙海王多年不出,却亲自去岸口接公主,可见很重视,你们务必小心行事,若伤了公主,咱们监军府也担待不起。

可这会儿,是要继续做做样子?还是要动真格的了?

解忧追着要刺他,副尉挺身在前挡着,王逊又躲远了点,姜且怕收不住场子,连忙下了屋顶,从大门快步而进,喊道:“公主息怒!”

见姜且来,王逊松了口气,姜且拦腰把解忧束缚住,不让她再上前,好声好气的劝:“公主万万不可冲动。”

解忧动弹不得,众人也松懈,终于来了个能劝住的,解忧一气,把剑甩了出去,也没扔着,她似乎更气了:“今日我放你一马,你等着瞧!”

说完,便头也不回离去,姜且看了下王逊,无可奈何的叹气,抱拳一拱,也跟着公主出去了。

副尉把那炳剑捡了起来,王逊坐下擦汗,心有余悸地念叨着:“泼妇,她,她简直是刁蛮泼妇……”

琅琊公主大闹监军府,举剑刺杀王逊,很快在倚海城各官场茶谈传遍。

有小官道:“王公子那点爱好,你我都知,这回是栽了跟头,听说是,差点欺辱了公主的好友。”

有府卫道:“是啊,我还听说,公主在那王公子身上画了好大一只乌龟呢。”

有富公子道:“我听说,那好友是思迁巷上的榜一,有仙容玉璧之称。”

另一富公子跟道:“不错,不错,我在医堂远远见过,那蔺家公子确实长得好看,怪不得,遭人惦记,王家公子那事,八成是真的。”

有官道:“公主为友两肋插刀,不惜得罪监军使,当真是仗义。”

有小厮道:“不过,那公主和蔺家公子真的只是好友吗?”

有富家公子回道:“我瞧定然不是,窈窕君子,淑女好逑,这二人,嘿嘿……这蔺家公子私下只怕是公主的男人,他被人欺辱,公主自然咽不下这口气,可真龙压不住地头蛇,那王公子欺辱了人,一点事也没有,公主便气得去杀人。”

有将领问:“为何是刺杀监军使?”

有小副尉答:“欺辱之事,那蔺家公子去官衙报案,听说因监军使从中阻拦,却不予立案,公主为其抱不平,这才怒气冲冲要去砍人,还说,待回了金陵就奏禀圣上,要弄死监军使。”

有属官叹气:“公主和监军使结怨之深,恐怕是难解了。”

有府卫悄声道:“公主还说监军使纵子杀人,又藏尸,这会是真的吗?”

有小官哆嗦:“……万不可胡言。”

有官道:“我倒听说,公主刺杀,用的是监察使的剑,我怎不明白,这监察使怎就轻易舍剑?”

有另一官道:“莫不是,圣上不满咱们,借机开始办人?”

有小厮道:“还能是怎么,这公主作风不端,和监察使也有两腿呗。”

有富家女子道:“说来,我倒是羡慕,公主享齐人之福啊。”

…………

王逊自然不知这些杂谈,心还慌着,真怕那泼妇提剑杀了他,落个草率而死,想着,等蔺之儒那案子平息,他再好好参她几本,午时被刺,不久便去了王府。

郡主为难道:“王大人,不是我不帮,那蔺之儒死不松口,我也实无办法,公主这一大闹,传去金陵,圣上怪罪下来,我有案不立,也得挨处罚。”

王逊道:“立便立吧,早些查清此事,还犬子公道也好,免得夜长梦多。”实则在想,立了案,找不出证据,头疼的就是郡主,那泼妇不至于还敢来找他!

从王府回来,王逊召集底下属官会务,讨论下今日琅琊公主擅闯监军府,又口出狂言对他跋扈出剑,这弹劾的折子,该怎么写比较好?

诸属官静谧,你看我,我看你,王逊觉察到这份古怪,肃道:“本官为人如何,你们都瞧得一清二楚,琅琊公主的名声,你们自个去打听打听,她一个妇人随便污蔑两句,你们倒真信了?”

属官们连忙七嘴八舌,说道:“我等自然不信,定是公主胡——”

话音未落,外面又有了动静,像是整齐列队的脚步声,诸位还未反应过来,料想是否是那琅琊公主去而复返,惹得哄闹,正都起了身,门被踹开。

进来的,却是那位年纪轻轻,身居大将军高位,且即将迎娶徐家大小姐,且又委任监察使的闫可帆,他身着官服,秀色的脸上透出一股阴厉。

在众人一片懵然不知情中,他步入堂中,王逊忙迎上,问及有何要事。

闫可帆肃然说:“蔺之儒被请上道观行医,却不幸遭遇王吉侮辱未遂的歹事,事后及时报案,却拖至今日才立,本将严重怀疑,监军使以权谋私,干扰立案,有纵容包庇令郎犯案之疑。”

众人看向王逊。

王逊不慌,沉稳道:“昨日报案,今日已立,这如何说得上是拖延。”

“一天之差,瞬息之变,办案最要紧的就是讲究效率,及时求据取证,监军使难道不懂这道理?”

“下官并未干扰,”王逊低声道:“此案,归属官衙,郡主为何压而不立,下官也不知情。”

“本将当日也在道观,进过那间屋子,里头确实有大量媚香,若非公主强闯救下,只怕……”闫可帆抬高了声:“既然此事本将遇到,岂可坐视不理,蔺之儒行医救世,光明磊落,本将信得过其为人,公主仗义行侠,本将也佩服,而令郎么……”闫可帆突然冷沉道:“本将多方打听,听闻令郎犯案不少,却因有一个好爹,次次逃脱法网啊。”

王逊没想大将军变脸这么快,前日好声好气入监军府劝和,今日一立案,就开始咄咄逼人,王逊道:“大将军说下官纵容包庇,此事可有何证据?”

“蓬莱观府兵上百,日夜驻守,一个小小的道观,何需要用到这么多人看护,监军最好解释下,否则,”闫可帆压迫般地看着他,目光如炬:“本将会觉得,监军滥用职权,以道观圈地,纵容他人犯案。”

“犬子于道观休养,下官不欲有人打扰,这才出此下策,”王逊立即道:“这一百人,确实过多,下官即刻撤回,只留十余人,还望大将军,通融下官爱子之心。”

“怜子之心,确实令人动容,”闫可帆停了一下:“本将今日来此,还有一案要查,那案犯指控王吉侵犯其子,令其不堪受辱自杀,监军使确实爱子,事后包庇,也是处处阻挠,不予人立案。”

这话一出,众人脸色皆变,王逊面容一僵,自己儿子犯过的事太多,根本记不起是哪件,缓了会儿才问:“还请大将军告知,是哪个案子,是哪位案犯?”

闫可帆撇着他:“这你不必知道。”

“连人都不让下官知道,岂有这等道理,”王逊脸色深重:“大将军,莫不是有什么人,想以莫须有之罪诬陷下官。”

“是否诬陷,本将查了便知。”闫可帆向众出示文书,坦然道:“自今日起,监军使王逊停职待家,监军府一切事务,先由本将暂代,查清之后,再做其他处理。”

“大将军,”王逊愣了后,心底又是好笑,缓声道:“这决定是否太草率?”

闫可帆面色下沉,骤然冷厉:“你在质疑本将?”

王逊面上谦虚:“不敢。”但眼神里明显不认同,又不能以下犯上,观主说那位公主和大将军有一腿,他原本不信,这会儿已深信不疑,滥用职权的事,他见多了,如今轮到自己有点不爽快。

闫可帆似是知他想法,朗声道:“监军若是质疑本将做为,大可上书,本将相信圣上,会明断秋毫。”

王逊没话说了,闫可帆压根就不怕他去上书弹劾,这让他心里没底。

难道真有案犯吐出什么?

监军使能压郡主一头,监察使也能压他一头,若真涉案包庇,监察使有督查之责,何况,他本身就是来查他的,前几日没查出别的什么,今日整了出大的。

只停职待家,没把他立即下狱,说明包庇的证据不足,只要人身自由,王逊就觉还有余地。他是文官出身,出任监军使,没到生死关头,表面上虽然不满,但到底不会像那泼妇破口大骂,只是心底里会蛐蛐,安静的接受停职待家。

整顿完监军府,闫可帆环顾四周,忽然问:“对了,本将的剑呢?”

副尉把已归鞘的剑递上,闫可帆随手一取,副尉不太信传的有两腿之言,当着众人的面,顺势问:“大将军的剑,怎在公主手上?”

“圣上赐剑,可斩奸佞,”闫可帆发现自己说谎越来越顺,他之前的剑落了水,这把挺普通,他说话铿锵有力:“公主说要除奸,本将自然要借。”

其实,他心中更想说。

她想要,便借她玩一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