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总有那么一些人,深深为花草着迷
我的爷爷左臂有轻微残疾,所以一生中为他效犬马之劳的都是右臂。他用右手洗脸、吃饭、裁剪、缝衣、养鸟、换碟片,当然,还包括种花。缺少了左臂的帮助,对爷爷享用精彩的人生没有任何影响,可以说,他比很多健全人做了更多的事,感受了更多的快乐。
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爷爷爱养花,因为总有络绎不绝的人来讨要花苗或是请教种花经验。爷爷坐在老屋的房檐下,对着那些他珍视的苗木,和别人一聊就是整个上午或下午。我偶尔跑去看一眼,却也听不懂大人们在说什么。
快入冬时,为了让花苗安全越冬,爷爷会挖个地窖。这些,全都由爷爷自己完成,但别忘记了,爷爷只有右手能工作。他那灵巧的右手呀,裁剪过多少漂亮的衣服,栽种过多少株美丽的月季,挖了多少个给花草越冬的地窖!地窖做得方方正正,娇嫩的月季苗摆放得整整齐齐,洞口覆上厚塑料,四边用小石块压好。每到傍晚或是风雪天,厚塑料上再覆一层茅草;阳光灿烂时,就把茅草挪开,让花苗晒晒太阳;遇到更好的天气,就把厚塑料也打开,让花苗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整个冬日,这些花苗就在爷爷如此细致入微的照料下度过。
春来转暖,花苗一盆盆被移出地窖,没用多少日,它们就抽出新枝,发出新叶,孕出花蕾。我家的窗台上,总是最早有花香。而那个给小花苗做了保护伞的地窖,也完成了任务,填平后种上了别的菜苗。等到秋冬时节,爷爷会再找一处向阳的地方,再挖一方地窖,保护几株稚嫩的苗木。
其实,爷爷养的花种类并不多,一半以上都是月季。各个品种的月季花色繁多,气味各异,但它们每一种都有特别好听的名字。到现在为止,我还是没弄清楚是爷爷自己给它们取了名字,还是它们原本就叫那个名字。
对于这些月季苗,爷爷用的心思可着实不少。自己泡制肥料,自己修剪枝叶,自己给花捉虫治病,所有关于花苗的管理,都是单手工作的爷爷独自完成的。最重要的是,每件事他都做得那么完美、那么用心。
除了这些月季,老屋的院落周围还种了金银花、合欢、晚香玉、石竹,还有很多不知名的小花。爷爷种的金银花可不是随意几棵,且任由它们胡乱攀爬,而是给它们专门搭了花架。那些枝条沿着花架慢慢爬,有的都已经上了墙头。夏日的傍晚,满花架的花朵散发出沁人心脾的幽香,能随风散出很远很远。因为有了花枝花叶的覆盖,花架底下阴凉无比,奶奶常坐在花架下面择菜,而我则在旁边玩耍。
在离金银花不远的地方,还有一棵高大繁盛的合欢树,我常常抱着树干转圈玩,晃下很多开得正盛的合欢花。那绯红的、成团的花落在脸上、身上,痒得人想咯咯笑。我的幼年,在这些花花草草的陪伴下,过得很快活。
我的热爱栽花种草的爷爷,在我读小学五年级时突然离世了。直到今日,我还能清晰记得那个夜晚,生命的存在与消亡真是转瞬即逝,快得让人措手不及。在爷爷去世后,我幼时对花草的记忆仿佛缺失了,金银花架何时没了,合欢树何时被砍掉了,那些月季又到哪里去了,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直至今日,每每说起爱花的人,我都会不可避免地想到爷爷。想起爷爷给我做的花衣服,想起我偷偷把他的服装书带到学校去,在老师讲课时用彩笔偷偷给那些衣服模特染色,做得乐此不疲。当然,想念最多的,还是那些依旧在记忆中随风晃动的月季,黄色的、红色的、白色的、粉色的、花点的、金边的,还有那飘香几里的金银花和那株高大、树冠茂密、花朵繁盛的合欢。总有一些人,深深为花草着迷,一如我逝去多年却仍旧在我心中的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