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安普敦
(1807年1月7日)星期三
奥斯汀小姐,
肯特郡
法弗舍姆
高德曼舍姆花园
亲爱的卡桑德拉:
你要是以为我星期天就盼着收到你的信,那可就错了;我完全不知道能在星期二前收到你的信。因为之前并没有任何失望之感,所以我昨天的喜悦之情分毫未失。你写了那么多真是让我感激不尽,你寄给我的这封信一定抵得上两封信。得知伊丽莎白好了很多,我们都高兴极了,也希望你从坎特伯雷回来时,能感觉她更有起色了。
我现在必须“滔滔不绝”地说说你到那儿拜访的事。我颇为惊讶,但更多的是高兴,我觉得这是你应得的殊荣,当然也少不了奈特太太的功劳。毫无疑问,你会和她一起安安静静地交谈,知书达理地聊天,过得十分愉快;我也确信她对你的期许不会落空。唯一让我担心的是你太讨人喜欢、太合她的心意,弄得她希望一直把你留在身边。如果事情真是那样,我们一定得搬到坎特伯雷,不过我对那里可不像对南安普敦那么中意。
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我们的客人[1]应该都走得差不多了,我可以自在地支配时间,也能从米饭布丁和苹果布丁的折磨中喘口气,我大概还得为自己没多吃点苦头好让宾客们都满意而感到遗憾。
詹姆斯·奥斯汀太太邀我和她一起回史蒂文顿,我用不着说自己是怎么回答的吧。她也邀请母亲在弗兰克·奥斯汀太太分娩期间住在那儿,不过母亲似乎不太情愿。
几天前,我收到了欧文小姐[2]的一封信,鉴于我还欠着她的信没回,所以你也猜得到她在这里头有所抱怨,不过不算太严重。第一页和她往常的风格一样,都是翻旧账、猜疑、前后矛盾的内容,不过后面就侃侃而谈、无伤大雅了。她觉得可能因为没在我百日咳期间特别写信问候,所以我心生怨恨,沉默以对云云。她真是好笑。
我回了她的信,并且尽量客客气气地据实以告,表明我们一家向来平静度日,没什么新鲜话题可言,所以没有寄给她只言片语。菲比[3]改变主意留了下来。我给查尔斯也写了信,还立即回复了布勒小姐[4]的来信,我本打算在上一封信里就告诉你这件事的。
韦尔比家[5]的长子在伊顿感染斑疹伤寒去世了;汤姆·丘特打算在诺福克安顿下来。这几件事本该上次就告诉你的,但等我想起来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自从你到高德曼舍姆之后,还几乎从来没有提过丽萃[6]。我希望这不是因为她的情况变得更糟了。
我为富特太太的宝宝取的名字,范妮都不满意。我肯定不能怂恿她对起个好名字有所期待,因为富特上校[7]声称除了最普通的名字之外,其他的一概不要。他只喜欢玛丽、伊丽莎白、安妮这些名字。“卡罗琳”似乎是唯一的例外,鉴于这个名字可以用来纪念上校的一个姐妹,所以这是我们最好的选择[8]。
富特上校星期五和我们一起吃了晚饭,主菜是煮羊腿。即便对詹姆斯来说,这道菜都欠火候,富特上校又尤其不喜欢半生不熟的羊肉,所以我恐怕他在短期内不敢再上我们这儿了。不过上校脾气好,为人又亲切,所以他忍饥挨饿我也就没怎么在意。他诚邀我们大伙儿都去拜访他在乡间的住所,把威廉姆斯一家[9]理应在欢迎我们拜访时要说的话都说去了。自打你离开以后,我们连他们的影儿都没见着,听说他们刚又去了巴斯,为进一步改建布鲁克兰兹[10]腾地方。
弗兰克·奥斯汀太太收到了一封迪克森太太[11]的亲切来信,她很喜欢那个手袋,还希望弗兰克太太不要自己准备宝宝的洗礼仪式裙,而这位年轻的收信人正是这么想的。弗兰克太太打算尽可能把所有的帽子都延后再做,她希望迪克森太太的礼物能及时送到,好让她有个参照的图样。她要我告诉你,你上一封信寄到前她就已经把衣服料子裁好了,不过对卡罗琳来说已经足够长了。弗兰克已经开始考虑贝德一家[12]——我相信它们是这么称呼的——的事了,他一定会做得非常好。
《阿尔芳辛》[13]完全不行,才二十来页就让我们读得烦透了。它不仅翻译得很糟糕,还粗俗不已,作者的笔触一度那么纯净,如今却因此蒙羞。我们把它换成了《女吉诃德》[14],晚间的时光因而变得快乐起来。我发现这部作品和我记忆中的相当一致,因此尤为愉悦。弗兰克·奥斯汀太太还是头一次读,她喜欢极了;至于另一个玛丽[15],我相信不管从这本书还是其他书里头,都得不到什么乐趣。
母亲对家族协议[16]的结果似乎没我们那么失望,比起这个,眼下她更关心自己的财务状况。账户年度结算之后,她发现新年伊始,自己名下还有30磅结余,宽裕程度超出预期。她在回复舅妈的信里完全超然事外,你知道她总是有点这种调调。我敢说,你肯定会坦率地和奈特太太对此事大加谈论,也少不了要说我们的其他家事。反正饶了我就好。
星期四:
我们盼着詹姆斯昨天能来,但他没有。就算他现在来了,也只能待一小会儿。因为阿贾克斯[17]和马车星期六之前要赶到温切斯特,所以他明天一定得回去。卡罗琳能不能买到新大衣得取决于她母亲能否坐马车走那么远。如果他们还是坐车回来,我不知道这些花销要怎么省下来。詹姆斯·奥斯汀太太现在不怎么说起没钱的事了,不过她也不指望我哥哥在今年夏天就能买得起一匹马。
关于去沃里克郡的计划,他们还没定论,不过詹姆斯说他必须五月就走,我怀疑他们一家会不会太早就到斯通莱。
母亲担心我没有充分说明她的财产情况。1806年初,她有68磅;1807年初,她有99磅,这还是在花32磅买了股票之后。弗兰克也在清理账户,结算财产,他们俩都觉得我们现在的开销尚能承受,不过若是房租大涨,他们就都负担不起了。我相信弗兰克把每年的开销缩到了四百镑。
简妮[18]还没回来,你听了一定会吃惊的。她抵达伊钦斯威尔[19]以后就再没有消息了,我们只能猜测她一定是病倒了,得在某人家里耽搁一阵,而且她每天都盼着第二天就能回来。我很高兴自己事先并不知道朋友们待在我们这儿的整个期间、或者说几乎整个期间她都不在,不便之处是有的,但若事先知道,我会更加忧心。我们只有莫莉[20]的一副头脑和一双手脚,准备晚餐显然捉襟见肘得不是一点点,她烧的比以前好些,但还是不及简妮。
星期五我们没去散步,天气太糟了,我们到现在都还没去呢。我们瞧见弗兰克去溜冰了,所以今天可能去散个步什么的。他想在海滨附近的草地上滑冰[21],我们则打算沿着通往渡口的路走走。这算是我印象中最宜人的冰天雪地,一切都那么安静。弗兰克可想滑冰了,希望这天寒地冻的日子能长久些。他昨天就想滑来着,但是没去成。
我们的熟人数量骤增。伯蒂将军[22]不久前刚刚认出弗兰克,没过几天,将军和他的女儿凯瑟琳就来拜访了我们。他们俩说不上有什么让人喜欢的,也谈不上讨厌。除了伯蒂一家之外,还有兰斯一家。他们送来了名片,又登门拜访,我和弗兰克昨天回访了他们。他们住的地方离南安普敦1又3/4英里远,就在通往朴茨茅斯的那条新路的右手边。那栋房子高高的,很是气派,周围的景色也十分美丽,我相信在伊钦河对岸的任何树林里都能瞧见它。
只有兰斯太太一个人在家,她除了一架三角钢琴之外是否还有其他子女,我们不得而知。她彬彬有礼,也很健谈,还表示愿意介绍一些在南安普敦的熟人给我们。我们对此感激不已,不过婉言谢绝了。
我猜想,一定是内瑟顿[23]的兰斯先生嘱咐他们以礼相待的,要不然他们也犯不着跟我们套近乎。我敢说,他们不会经常来访。他们很富有,日子过得也有派头。兰斯太太似乎把有钱这件事看得很重,而我们又让她弄明白我们远非如此,因此她很快就会觉得不值得跟我们结交。
这会儿你应该有玛莎的音讯了吧。自从收到了她的信之后,我们就没有金特伯里的消息了。
弗兰克·奥斯汀太太最近有过一次晕厥,她同往常一样,是在用过一顿丰盛的晚餐之后发作的,不过时间不长。
我想不到还有什么要说的了。估计等信送走了,我就会想起来的。
爱你的,简·奥斯汀
我刚问了卡罗琳,要不要转达她对教母的爱意,她回答说“好的。”
注释:
[1]我们的宾客指詹姆斯·奥斯汀、他的妻子玛丽、他们的女儿卡罗琳-玛丽-克雷文·奥斯汀,他们在南安普敦过新年。
[2]欧文小姐:丽迪亚-凯瑟琳·张伯伦于1763年嫁给了劳伦斯·欧文,他们生了两个女儿,玛丽安和安娜贝拉。欧文一家1804年搬到巴斯,他们是乔治·奥斯汀太太的远亲。
[3]菲比:奥斯汀一家在南安普敦的女佣。
[4]布勒小姐:苏珊-凯瑟琳·布勒,是理查德·布勒牧师的妹妹。后者是乔治·奥斯汀在史蒂文顿的学生。
[5]韦尔比一家:威廉-厄尔·韦尔比1792年娶了威廉明娜·斯普赖小姐为妻,后者是英属巴巴多斯的总督威廉·斯普赖的独女。威廉-厄尔·韦尔比1815年成为第二代准男爵,拥有林肯郡格兰瑟姆附近的丹顿庄园以及伦敦阿盖尔街。他们的长子威廉·厄尔死于伊顿。
[6]丽萃:伊丽莎白的昵称,她是爱德华·奥斯汀的女儿,1800年1月27日出生于高德曼舍姆。
[7]爱德华-詹姆斯·富特:海军上校,1821年晋升海军中将,1831年被授予高级巴斯勋爵(KCB)。他于1793年与罗伯特·赫里埃斯的私生女妮娜结婚,育有弗朗西斯、凯瑟琳、卡罗琳三个孩子,两人于1803年离婚。1803年8月,富特上校娶了巴顿上将的长女玛丽为妻。富特上校有一个姐妹叫做卡罗琳,1778年去世。
[8]奥斯汀此处忘记富特上校与第一任妻子已经育有一个叫卡罗琳的女儿了。
[9]威廉姆斯一家:托马斯爵士和他的第二任妻子。
[10]布鲁克兰兹:托马斯爵士的乡间别墅,位于汉普郡伯斯勒登,萨里斯伯里。
[11]可能是简·迪克森,1801年嫁给表兄阿奇博尔德-迪克森上校,迪克森上校后升任海军上将。她不喜欢《爱玛》,而且觉得《曼斯菲尔德庄园》和《傲慢与偏见》很相似。
[12]贝德一家:原文是the Beds,原意为床,弗兰克·奥斯汀太太当时即将分娩,贝德一家指的是为宝宝准备的婴儿用品。这里的床有点像中国的蜡烛包。此外,原文的continue可能是信件编纂者将contrive误认所致,即“弗兰克要考虑”的意思。
[13]《阿尔芳辛》:让利斯夫人所著,又译为《母爱》。
[14]《女吉诃德》:又名《阿拉贝拉历险记》,夏洛特·伦诺克斯所著。
[15]弗兰克·奥斯汀太太叫玛丽,另一个玛丽正是因为和她同名的缘故。
[16]家族协议:指利-佩罗特先生和艾德斯特罗普的的利一家就沃里克郡的斯通莱寺的继承问题所达成的协议。
[17]阿贾克斯:应该是詹姆斯的马。
[18]简妮:来自汉普郡的伊钦斯威尔,是奥斯汀一家在莱姆、巴斯的女佣,可能也是他们在南安普敦的女佣。
[19]伊钦斯威尔:位于汉普郡的一座村庄,临近汉普郡与伯克郡的边界,在贝辛斯托克西北10英里处。
[20]莫莉:如果现有的资料指的是同一个人的话,这位莫莉是奥斯汀家在史蒂文顿的女佣,并且跟着他们去了巴斯和南安普敦。
[21]海滨:原文为“beech”,但并非是山毛榉树林,而应是“beach”。南安普敦并没有海滨,但在1769年以后,从城市最南端的台地沿着防波堤往东到伊钦河渡口的那条路有所修缮,路旁栽了树,成为一条滨海步道,此后被当作海滨。
[22]伯蒂将军:阿尔比马尔·伯蒂爵士,1804年任海军少将,1808年海军中将,1814年海军上将。凯瑟琳是他的二女儿。
[23]内瑟顿:位于汉普郡,赫斯特本塔伦特以北3英里,法科姆村以西1英里。大卫·兰斯牧师在1792至1848年期间是法科姆的主管牧师,但他实际上住在内瑟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