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 屈身求爱
- (英)奥利弗·高尔斯密
- 3786字
- 2022-07-27 19:20:19
第一场——老宅房间内
哈德卡索夫妇同上。
哈德卡索夫人:我对天发誓,哈德卡索先生,您还真是世间少有。这整个乡下谁不是得空就去城里走动走动,给自己去去土气,还见过谁像我们家一样就知道窝在这儿?更不用提那两位霍格斯小姐,还有我们的邻居格雷茨比夫人,每年冬天就要去城里镀金一个月呢。
哈德卡索先生:是啊,然后她们就满载着虚荣和造作而归,够她们享用一年的。真不明白伦敦那地方怎么就留不住自家白痴老实呆在家里!在我年盛的时候,城里那些荒唐事不过在我们身边偷溜而过,如今倒是比四轮大马车跑得都快。而那股子纨绔习气不光是搭个顺风车,简直是载在行李篮里散得到处都是呢。
哈德卡索夫人:哎呀,你那会儿当真是好时候呢;这么多年能让你一直念叨个不停。而如今我们住在这吱吱作响的老房子里,活像住在个小旅馆,可却连位上门的客人都没有。我们最热心的访客也就是奥德费谢夫人[1],那位助理牧师的妻子,还有小克里普盖特[2],一个跛了脚的专业舞蹈老师;而我们所有的消遣不过就是听你讲欧根亲王[3]和马尔堡公爵[4]那些老掉牙的故事。我烦透了这些陈词滥调。
哈德卡索先生:我倒是喜欢得很。我喜欢一切有年头儿的东西:我的老朋友、过去的时光、古老的礼节、旧时的书、陈年的红酒;我相信,桃乐丝(说着拉起夫人的手),你得承认我也十分钟情于我的老伴儿。
哈德卡索夫人:上帝,哈德卡索先生,你永远只会说“亲爱的桃乐丝,我深爱的老伴儿”那一套。你或许是达比,但我才不要做琼[5],这点我向你发誓。我可没有你说得那么老,不知要年轻多少个年头。不过就是二十再加上个二十,自己算算吧。
哈德卡索先生:让我想想。二十再加二十,你现在差不多五十有七吧。
哈德卡索夫人:你算错了,哈德卡索先生。我生托尼的时候不过二十岁呢,那是我跟我的第一任丈夫兰普金先生的孩子;而托尼现在都还没成年呢。
哈德卡索先生:我看他是永远别想成年了,这点我敢替他保证。哎呀,你真是把他教养得非常好。
哈德卡索夫人:无所谓。托尼·兰普金有一大笔财产。我的儿子又不用靠他的学问讨生活。每年能得到一千五百英镑,男孩子不用有多少学问也懂得如何花掉。
哈德卡索先生:学问,多好的词!不过是些恶作剧和鬼把戏罢了。
哈德卡索夫人:那是幽默,亲爱的;不过是些玩笑。行了,哈德卡索先生,你总要允许男孩子有点幽默感。
哈德卡索先生:我宁愿允许他去饮马。如果烧掉男仆的鞋子,吓唬女仆取乐,招猫斗狗惹是生非算是幽默,那他的确很有幽默感。就在昨天,他把我的假发绑在了椅子背上,等我起身鞠躬的时候,突然就露出个大秃脑袋正对着弗雷泽夫人的脸。
哈德卡索夫人:可这怨得了我吗?这可怜的孩子总是病怏怏的什么事也做不了。让他上学简直是送他去死。等他身子骨再结实些,没准学上一两年拉丁文会让他有些长进?
哈德卡索先生:让他学拉丁文!简直对牛弹琴。不,不可能;只有小酒馆和马厩才会是他的学堂。
哈德卡索夫人:行了,我们现在不要对这可怜的孩子太苛刻,我相信他不会与我们相伴太久的。是个人见到他都能看出他害着病。
哈德卡索先生:当然了,如果过度肥胖也算是有病的话。
哈德卡索夫人:他有时会咳嗽的。
哈德卡索先生:是啊,那是他灌酒呛着了。
哈德卡索夫人:我真担心他的肺有什么毛病。
哈德卡索先生:我也担心得很,他有时叫唤起来活像个喇叭筒——(托尼在幕后大呼小叫起来)——听吧,他又来了——好一个病怏怏的可怜人,你说得太对了。
托尼上,横跨舞台。
哈德卡索夫人:托尼,你这是要去哪,我的小宝贝?不想稍微陪陪你爸爸和我吗,亲爱的?
托尼:我赶时间,妈妈;不能久留。
哈德卡索夫人:晚上寒气这么重,你不该出去乱跑,我的宝贝;你看上去糟透了。
托尼:我跟你说了我不能久留。三鸽酒馆那群人正急着等我过去。那边正热闹着呢。
哈德卡索先生:哈,又是去小酒馆,老地方了;我就知道。
哈德卡索夫人:净是些乱七八糟的狐朋狗友。
托尼:才不是呢。收税官迪克·马金斯[6],兽医杰克·斯朗[7],打磨八音盒的小雅米纳达,还有做锡镴唱机转盘的汤姆·特维斯特都在那儿呢。
哈德卡索夫人:求你了宝贝,就这一晚,别去了,让他们扫兴去吧。
托尼:他们扫不扫兴我倒是无所谓;但我不能扫了自己的兴致啊。
哈德卡索夫人:(拦住他)你不能去。
托尼:我说了我就是要去。
哈德卡索夫人:我也说了不许你去。
托尼:那我们就看看谁更厉害,是听你的还是听我的。[托尼下,将哈德卡索夫人一并拖下。]
哈德卡索先生:(独白)哎,这一对儿母子冤家日日如此只会宠坏了彼此。可这世道又何尝不是越发将理智与谨慎拒之门外?我美丽亲爱的凯特亦不能免俗!那些所谓的时髦几乎也把她传染了。才在城里呆了一两年,她就跟最花里胡哨的那帮人一样钟情于薄纱和法国人的艳俗装扮了。
哈德卡索小姐上。
哈德卡索先生:上帝保佑我这漂亮天真的小姑娘吧!又穿成了这幅样子,我的凯特。上帝啊!瞧瞧你全身上下围了多少零零碎碎的丝绸,我的姑娘!我永远无法让外面那帮蠢货明白,把那些无用的布料省下来,能给穷苦的人们置备多少衣服。
哈德卡索小姐:父亲,我们达成过协议了。白天你准许我和朋友们互相拜访,让我穿上自己喜爱的衣服;晚上我才会换上家庭主妇的装扮讨你开心。
哈德卡索先生:你要记得,我坚守我们这份协议的条款;顺带一提,我觉得今晚也是时候审查下你是否守约了。
哈德卡索小姐:父亲,恕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哈德卡索先生:那我就直说了,凯特。我为你挑选的那位未来夫婿,差不多今天就会抵达。我已经收到了他父亲的信,告知我他的儿子已经上路,而他也将稍后赶来。
哈德卡索小姐:还有这么回事儿!我真希望这一切能有人事先跟我说上一声。上帝保佑我吧,我该如何是好呢?十之八九我不会喜欢上他;我们的这次初见将会恭恭敬敬,就像做生意,根本不可能发展出友谊或是对彼此的尊重。
哈德卡索先生:请相信我,孩子,我永远不会左右你的决定;但是马洛先生,这位我挑选出的年轻人,是我的老友查尔斯·马洛阁下之子,我这位老友你肯定经常听我谈起。他们一家人一直把这年轻的绅士往学者方向培养,他是个栋梁之才,将供职报效国家。我听闻他也很是善解人意。
哈德卡索小姐:是吗?
哈德卡索先生:他大方慷慨。
哈德卡索小姐:那看来我应该会喜欢他。
哈德卡索先生:他年轻勇敢。
哈德卡索小姐:我肯定会喜欢他。
哈德卡索先生:而且英俊得很。
哈德卡索小姐:亲爱的爸爸,别再说了(亲吻他的手),他是我的;我要他做我的夫婿。
哈德卡索先生:特别要说一点,凯特,这个年轻人的矜持腼腆可是世上数一数二。
哈德卡索小姐:天啊!你一句话又把我从天堂打回地狱了。矜持这个词把之前的赞美都毁了。人们都说,一个矜持的恋人将来总会沦为多疑的丈夫。
哈德卡索先生:恰恰相反,承载着谦逊品质的博大胸怀绝大多数情况下都充满着更高尚的品德。腼腆矜持是他最先打动我的品质。
哈德卡索小姐:那他得有更多动人的品质才能俘获我的心,这点我向你保证。不过,若他真的够年轻够英俊,有着你之前提到的那一切优点的话,我相信他还是能做到的。我想我会同意的。
哈德卡索先生:哎呀,我的凯特,但还有一个问题。有很大的可能性他不会同意。
哈德卡索小姐:亲爱的爸爸,你为何要如此羞辱我?——好啊,若他拒绝这门亲事,我不会因他的冷漠而心碎,我只会撕掉自己虚荣的外衣,改头换面重新振作,塌下心来去留意不那么高不可攀的爱慕者。
哈德卡索先生:多么有勇气的决心!我也该去让仆人们准备好迎接他了:我们家很少有客人来,他们就像刚入伍的新兵,得好好训练下才行。[下]
哈德卡索小姐:(独白)天啊,父亲的这个消息让我心烦意乱。年轻、英俊——这些都是父亲最不看重的优点;但在我而言却是最重要的。通情达理、和善温厚——这些我都欢喜。但是说到腼腆矜持——这则不算优势了。然而若我能教会他以自己的爱妻为荣,难道还改不掉他那份羞怯矜持?会的,那我还有何不可——但我发誓在确保他成为我的爱人之前我绝不会应允他成为我的夫婿。
纳威小姐上。
哈德卡索小姐:真高兴你来了,纳威,我亲爱的朋友。康斯坦斯,告诉我,我今晚看着怎么样?有没有哪里看着不对劲?我今天打扮得动人吗,亲爱的?状态是不是还不错?
纳威小姐:完美无瑕,亲爱的。但让我再看看——上帝保佑!——很显然金丝雀和金鱼都没出什么麻烦。是你哥哥或你家的猫又胡闹了?还是说你刚才看的小说太过动人?
哈德卡索小姐:不,都不是因为这些。我惊慌失措——我无法让自己平静——我因一个即将到来的爱人紧张坏了。
纳威小姐:他的名字是——
哈德卡索小姐:马洛。
纳威小姐:天啊!
哈德卡索小姐:是查尔斯·马洛阁下的儿子。
纳威小姐:毫无疑问,他是我的爱慕者黑斯廷斯先生最亲密的朋友。他们从未有过罅隙。我们住在城里的时候你肯定见过他。
哈德卡索小姐:从未见过。
纳威小姐:他十分与众不同,我向你保证。身处兼具声望和美德的女士之中,他可谓是如今最正派的绅士了;但认识他的人说当他面对另一类女子,可就全然不同了:你明白我的意思。
哈德卡索小姐:实在是个奇怪的人。我永远都捉摸不透他了。我该怎么办?哼,不再想他了,但求天助吧。你自己的事怎么样了,亲爱的?我妈妈又拿托尼哥哥的事向你献殷勤了吗?
纳威小姐:我刚结束了一次心旷神怡的聊天会。她说了一百种温柔亲切的好话,把她那位绝妙的纨绔公子夸得就像天人一样。
哈德卡索小姐:她太偏爱他了,让她真的觉得他就是完美的。你家的财产可有着不小的引诱力。再加上只有她自己能掌管这笔财产,她不想肥水流了外人田,这也在情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