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乌戈和贝尔纳多躺在沙发上睡觉。扎斯特罗奇把他们留在那儿,打开了对面的门——它通向一间拱顶门厅,一座大型楼梯在门厅的另一端蜿蜒向上。他爬上楼梯,沿着延长的走廊走去;一个穿着白色长袍的女人站在走廊另一端,她身旁的的栏杆上燃着一盏灯。她斜倚着栏杆,并未注意到扎斯特罗奇的到来。扎斯特罗奇认出她就是玛蒂尔达。他走向她,玛蒂尔达注视着眼前的扎斯特罗奇,惊讶地向后退去。她安静地凝视着他,过了一会儿终于叫道:“扎斯特罗奇!啊!我们已经成功报复了尤利娅吗?我从此幸福了吗?快回答我。从你的沉默中我感觉到我们的计划已经执行了。太棒了扎斯特罗奇!接受我最热烈的感谢!永远感谢你!”

“玛蒂尔达!”扎斯特罗奇回答,“如果我现在能说我们从此幸福就好了!然而,唉!是痛苦和沮丧领我意外造访此处。我对施特罗巴佐女侯爵一无所知,对维瑞奇的情况更是知之甚少。恐怕必须得等到岁月磨灭掉我现在的炽热活力,时间冲淡了你的热情之时,也许你才会得到维瑞奇的爱。尤利娅回意大利去了,实际上她现在就在那不勒斯[3],正坐拥着她巨额的财产安然无恙,嘲笑着我们微不足道的复仇。但情况绝不会永远如此。”扎斯特罗奇的眼睛闪耀着难以形容的光芒,继续说道,“我会达到我的目的,而且玛蒂尔达,你的也会一并实现。但是现在,我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

“噢!楼下已备好晚餐。”玛蒂尔达说。坐在饭桌前,借着酒劲,他们的谈话变得生动起来。讨论了一些无关话题之后,玛蒂尔达说,“啊!忘了告诉你一件事,我干了一件好事:我抓住了那个给尤利娅帮了大忙的毒辣仆人保罗,他对咱们的计划有所察觉,可能会破坏那伟大的谋划。我把他囚禁在这座城堡下面的地牢最底层的洞穴里了,你要去见他吗?”扎斯特罗奇给出了肯定的答案,取下房间壁龛里点着的一盏灯,随玛蒂尔达而去。

他们沿着古老的通道前行,灯光仅仅勉强照亮一小部分黑暗。二人到了一扇门前:玛蒂尔达打开门,他们快速地穿过了一个杂草丛生的庭院。

巍峨城垛上的杂草渐渐枯萎,凄然地摇曳着。玛蒂尔达和扎斯特罗奇进入了一个黑暗狭窄的窗扉,小心翼翼地走下光滑陡峭的楼梯。那盏灯在雾气的掩映下朦胧幽暗地透着微光,伴随他们前行。二人走到楼梯底部。“扎斯特罗奇!”玛蒂尔达叫道。扎斯特罗奇迅速转身,按照玛蒂尔达的指引,找到了一扇门。

保罗躺在一层稻草上,身上的锁链连着墙。

“噢,可怜可怜我!陌生的朋友,可怜可怜我吧!”保罗惨叫道。

扎斯特罗奇没有回答,仅是无比轻蔑地微笑。他们再次登上狭窄的楼梯,经过庭院,到达晚饭餐厅。

“可是,”扎斯特罗奇再次坐回座位,“把保罗那家伙囚禁在地牢有什么用?为什么要把他关在那儿?”

“噢!”玛蒂尔达回答,“我也不知道,但如果你想……”

她停顿了一下,但意味深长的眼神已把句子话说完。

扎斯特罗奇斟满酒杯。他召唤来乌戈和贝尔纳多,“拿着,”玛蒂尔达说着,给他们一把钥匙。其中一个恶人拿了钥匙,不一会儿,他们便把不幸的保罗带了上来。

“保罗!”扎斯特罗奇说,“我已经说服女伯爵让她还你自由,给,”他继续说,“拿着这杯酒,为你将来的幸福生活干杯。”

保罗深鞠一躬。他把毒酒喝了个精光,晕厥突然袭来使他无力招架,倒在了扎斯特罗奇脚下。他突然浑身抽搐,嘴唇颤抖,双眼剧烈转动,发出一声痛苦而绵长的呻吟,随后断了气。

“乌戈!贝尔纳多!把尸体抬走,赶紧埋了,”扎斯特罗奇喊道。“瞧,玛蒂尔达,尤利娅也定将这样死去;你看,我的毒药发作得很快。”

接着是一阵沉默,扎斯特罗奇和玛蒂尔达对视着,意味深长地无声诉说着各自罪恶的灵魂。

玛蒂尔达打破了沉默。刚刚发生的可怕罪行并未让她感到震惊,她让扎斯特罗奇到森林里去,说有些事情要私下告诉他。

“玛蒂尔达,”他们沿森林走着,扎斯特罗奇说,“我不能待在这什么都不做来浪费时间,这时间可以用来做更有用的事。我明天就得离开你——我一定要毁了尤利娅。”

“扎斯特罗奇,”玛蒂尔达回答,“我非但不希望你百无聊赖地虚度光阴,而且自己也想要加入你的搜索。你应该去意大利,去那不勒斯[3],盯着尤利娅的每个动作,陪伴她的每一步,伪装成她的朋友,再摧毁她。但注意,当你假装鸽子般温柔时,也别忘记要像蛇一样狡猾。毁灭尤利娅一事我就靠你了,我自己会努力找到维瑞奇;我会得到他的爱,尤利娅必须死,她竟胆敢与我作对,那就用她那可恨的鲜血来向我赎罪。”

他们这样说着,策划着这些骇人的毁灭阴谋时,夜晚流逝而去。

月光穿过阴沉昏暗的厚厚雾气斜照在玛蒂尔达身上,预示着暴风雨即将到来。青灰色的天空微染上淡黄色的光彩,森林顶端在逐渐强烈的骚动中沙沙作响——大颗雨滴落下,一道闪电,紧接着,炸开一声惊雷;这突如其来的可怕场景吓坏了玛蒂尔达,但她立即克服恐惧,对这自然界中的争斗视若无睹,继续和扎斯特罗奇谈话。

他们商定着许多对未来的虚幻计划,度过了这一晚,时而有一丝懊悔质问着玛蒂尔达的心。他们没有理会这场暴风雨,在森林里留到很晚,最终各自回床上睡觉。但由于罪恶带来的激动心情,二人都是彻夜无眠。

在那些丰富荒诞的幻想里,玛蒂尔达描绘了维瑞奇匀称的体形和生动的表情;而双面角色扎斯特罗奇,残忍又得意地期望玛蒂尔达深爱着的维瑞奇最终遭到的厄运的折磨。一个更加雄伟壮丽的复仇图景在他眼前展开,于是他改了主意。

玛蒂尔达度过了坐立不安又烦乱躁动的一晚:她的头脑因为强烈的情绪疲倦不堪,内心因为恐怖罪恶的行为紧张不已。当她在早餐厅见到扎斯特罗奇时,他脸上呈现出坚定复仇的沉稳神情。“我简直要怕得发抖了,”玛蒂尔达说,“我就要驶向罪恶之海!可是,维瑞奇——啊!因为他我甚至失去了对永恒幸福的期望。我甜蜜地幻想着他属于我,他没有谨小慎微的圆滑,没有错误迷信的恐惧,圆滑与谨慎也不能阻止我采取大胆的行为来得到他。不!我已经下定决心,”玛蒂尔达继续说着,一边回忆起维瑞奇优雅的情态,她的灵魂被十倍的爱占据。

“我也一样下定决心了,”扎斯特罗奇说,“我决意报复——我的复仇一定要达成。尤利娅必须死,而维瑞奇……”

扎斯特罗奇停住了,他的眼睛闪烁过一丝奇怪的神情,玛蒂尔达觉得他的话意味深长——她抬起眼帘,和他对视着。

罪恶的扎斯特罗奇古铜色的面颊一瞬间微染上一丝羞愧的红晕,但很快就消失不见,恢复了惯有的沉稳坚定。

“扎斯特罗奇!”玛蒂尔达大声道,“如果你在假装……如果你在设法欺骗我的话……但是,不,这不可能。……原谅我,我的朋友……我刚才说的不是那个意思……我一定是疯了……”

“没关系。”扎斯特罗奇傲慢地说。

“但你原谅我一时的毫无意义的怀疑了么?”玛蒂尔达说,她用空洞呆板的眼神盯着他的脸。

“我们无需费力琢磨那无关紧要又毫无意义的表达,因为内心并不那样想,”扎斯特罗奇答,“而且我也请求你的原谅,是我模棱两可的表述造成了小小的困扰。但相信我,玛蒂尔达,我们不会舍弃彼此的,你的目标就是我的目标,咱们之间不信任就太愚蠢了。然而现在,我们要告别了,我得让贝尔纳多去帕绍买几匹马回来。”

一天过去了,每个人都急躁地等待着贝尔纳多归来。“再会,玛蒂尔达。”扎斯特罗奇大声道。他骑上贝尔纳多买来的马,踏上去往意大利的旅程,疾驰而去。

[1]德国巴伐利亚州东南部文化和经济中心城市。(译注)

[2]长度单位,1里格约为4828米。(译注)

[3]意大利南部港口城市,坎帕尼亚区首府。(译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