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狂奔,他头顶着硕大的月亮,深一脚浅一脚地在这看不到边际的荒漠中奔跑,因肺内缺氧,他的脑子一片空白,只能机械地向前奔跑,潜意识告诉他,只有这样才能活命,只有不停地奔跑,才不至于和其他十几个人一样死于非命。
“啊!”他一脚踩空,身体像是被人推了一把向一旁倒去,接着整个人顺着高高的沙丘翻了十几个筋斗才停在了沙坑中。此时他的头上、口鼻、身上都浸满了沙子。他拍了拍脑袋,啐了两口痰,抖搂掉身上的沙子,然后向一旁的沙丘爬去。
农历十五,月亮很圆,尤其是在这荒无人烟、一望无垠的大漠中,月亮显得格外大。而他就像是一直被困在沙坑中慌不择路的蚂蚁一样四肢深深插进沙子里,奋力向上爬。可这流沙过于疏松,他稍一用力,一整块流沙便滑落下来,他也跟着那流沙重又回到了沙坑底。
他如此这般试了两三次,终于耗尽了身上最后一点力气。他坐在沙坑中,脱下鞋倒出里面的沙子,舔了舔皲裂的嘴唇,抬起头,用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望着挂在天上的那轮大得有些瘆人的月亮。他不知道自己这一晚上究竟走了多远,有几十里了吧,那个东西应该早已经被甩在身后了。想到这里,他的心平静了许多。他靠在沙丘上,剧烈起伏的胸脯渐渐恢复了常态。
他很渴,嗓子干辣辣地疼,不过眼前除了黄沙还是黄沙。他从衣服上抠下一枚纽扣塞进嘴里,抵在舌头下面,刺激唾液分泌缓解口渴。靠在沙丘上,他的眼前又浮现出傍晚的一幕,平日里温顺的沙子,一瞬间变成了食人怪兽,所有人都死了,就像传说中的诅咒那样,所有人都被活动的黄沙吞没了,他是唯一的幸存者。他很困,却不敢闭上眼睛,唯恐那食人的流沙会追赶上来。是的,那些杀人的流沙是有生命的。在他奔出四五里的时候,还能隐隐地看到尾随自己的流沙。
从沙坑中望去,月亮极大,几乎罩住了整个沙坑。沙漠中异常平静,平静得甚至连一粒沙落下都能听得清清楚楚。他望着月亮,眼皮渐渐低垂了下去。
他猛然睁开眼睛,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月亮依旧高悬在头顶上,他在梦中隐约听到了窸窸窣窣的流沙声,他圆瞪着眼睛竖起耳朵谛听着,四周的沙海静悄悄的,一切就像他刚睡下的时候一样。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点儿,他瘫软地靠在身后的沙丘上,刚刚睡了一觉,反而觉得越发疲惫不堪,不过让他感到庆幸的是,那杀人流沙没有再跟上来。
他口中含着的纽扣已经让舌头有些麻木了,不过刺激出来的涎水确实让他不再像之前那般口渴,不过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还是要尽快恢复体力离开这里。他环视了一下四周,忽然眼前的景象让他一愣,表情逐渐紧张了起来,布满血丝的眼睛圆瞪着,呼吸一点点急促了起来。
只见他周围的沙丘似乎在他熟睡的时候长高了许多,黑压压的沙峰森严地将自己围在垓心,在这沙坑的一角,有一个圆形的黑乎乎的东西。一种不祥的预感立刻从心中升起,他站起身来蹑手蹑脚地向前走去,当他靠近那个黑东西的时候,不禁一阵惊呼:“黎叔……”
他……不是已经被杀人沙吞掉了吗?怎么他的头颅会出现在这里?瞬间他整个人像是被雷击中了一样僵立在原地。正在这时,耳边响起了窸窣的流沙声,沙砾坠落的声音在这寂静得如同坟墓般的沙漠中显得格外清晰。
沙砾坠落的速度越来越快,他忙不迭地向一旁的沙丘奔去,拼尽全力向上爬。与此同时,那沙坑像是忽然有了生命一般开始不停地打转,流沙犹如抽水马桶里的水一般被吸入沙坑,在强大的流沙面前他显得如此弱小,一转眼便被吸入了沙坑之中。他挣扎着,可是毫无作用,那杀人的流沙像一只夜影下的巨兽一般将他吸入口中。
他呼喊着,双手紧紧地抓住周围的流沙,流沙却又从指尖溜走。惊恐的呼救声打破了这片荒漠的宁静,不远处的一只蝎子听到这声音,在沙丘上顿了顿,然后快速地向前狂奔钻进了沙子里。而他也如同那只蝎子一样,随着那声音的消失,整个人消失在了流沙中。所不同的是,一个是躲避危险,而另一个是遭遇危险。
1.沈玄归来
对于重案组来说,除了侦破阴河诡语案之外,另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就是沈玄的归来。
此前吴华忠在指挥车内忽然接到的陌生来电就是沈玄打来的。沈玄与重案组的人员寒暄了一会儿,便被吴华忠单独拉进了办公室。两人在办公室内足足谈了两小时之后才出来。
晚上重案组的几个人凑钱到饭店吃了一顿饭,席间吴华忠接到一个电话。吴华忠显然有些不快,直到吃完饭走在回来的路上,他才通知重案组的相关人员,后天B市将会举行一次国际黄金展。这次国际黄金展其实早在几个月前便开始宣传,大街小巷到处是关于黄金展的消息。只是重案组的人觉得似乎与自己生活的距离太远,因此也极少关注。而重案组这次则被上级安排配合当地警力维持现场安保。按照正常来说,这种场合重案组是没有必要参与的,这也是让吴华忠心中不快的原因。
“吴老,我们什么时候变成保安了?”卞虎一面开车,一面说道。
“是啊,安保这种事情也需要我们去吗?”宋一接着说,“市局应该在几个月前就已经安排了足够的警力了,我们去是不是有点画蛇添
足啊?”
吴华忠面无表情没有说话,虽然他对上级的安排心中有些不满,但是既然这样安排,也只能服从。黄怡婷对卞虎和宋一使了一个眼色,微笑着说道:“其实也不错,我们还可以顺便看看那些展出的黄金,据说那些黄金大多是自然金,每一个都是价值连城!”
“哈哈,看来黄金对女人的诱惑力更大啊!”宋一也发现了吴老的不快,为了缓解气氛故作轻松地说道。
“不过话说回来了,什么是自然金啊?”卞虎看了一下后视镜中的黄怡婷。
未等黄怡婷开口,只听坐在一旁的沈玄幽幽地说道:“自然金,也就是自然界的成品金,因为形状很像是狗头,所以俗称‘狗头金’。这种金的成因一般有两种,一种是来自天外富含大量金元素的陨石坠落,另外一种则是来自黄金雨,不过还有另外一种说法,但并未得到充分
证明。”
“哇靠,黄金雨!”卞虎听着有些兴奋地说道,“别黄金雨了,给哥来场钞票雨,我就心满意足了!”
车里几个人有说有笑很是热闹,吴华忠却陷入了沉默。他想不明白上级部门的用意,为什么这次的安保工作会安排重案组呢?正如宋一所说,这样做确实有些画蛇添足啊。
“大家静一静!”吴华忠长出一口气说道,“无论如何,既然是上面的安排,那我们只能服从。后天除了沈玄留在家里处理一些关于阴河诡语案的档案之外,其他人都准时和我去参加国际黄金展。”
“是!”几个人异口同声地回答道。
回到市局的办公室已经是深夜,吴华忠下了车直接回家了。卞虎和宋一也识趣地在办公室收拾了一下各自回家,办公室只剩下黄怡婷和沈玄两个人。
沈玄坐在办公桌前打开阴河诡语案的资料忙碌地整理着,而黄怡婷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静静地望着沈玄。过了良久,黄怡婷才站起身走到沈玄身边轻声说道:“我以为你已经死了!”
沈玄停下手上的动作,抬起头看了黄怡婷一眼,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然后自嘲般地笑了笑说道:“我也以为我已经死
了呢!”
“我们出去走走吧!”黄怡婷轻声说道。
沈玄点了点头,站起身和黄怡婷离开了办公室。
外面刚刚下过小雨,空气显得格外清新。黄怡婷漫步走在前面,沈玄则跟在黄怡婷的身后。黄怡婷一面走,一面抬起头看着被路边高大的梧桐遮蔽的天空,她心中有一种很复杂的滋味,既有淡淡的甜蜜,也有一丝心酸。
两个人一路沉默着走到不远处的公园,在一张长椅上静静地坐着。不知为什么,黄怡婷觉得沈玄这个人自从出现,就让她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她曾经以为是沈玄的长相与她的前男友极像的原因,不过她很快否定了这种想法。
“沈玄,谢谢你!”黄怡婷微笑地望着沈玄说道。
沈玄淡淡笑了笑,他看着远处高悬的上弦月,轻轻摇了摇头,然后在口袋中掏了掏,这才发现身上根本没有带烟。
不知为什么,黄怡婷觉得只要能看到沈玄,心中就很踏实,那种感觉就像是一种信仰。很多时候她想到沈玄,哪怕面对多么恐怖的事情,她都会变得平静。她也顺着沈玄的目光望着远处的月光。一时间她忽然觉得这个画面很美,一种淡淡的甜蜜感油然而生。在沈玄失踪的这段时间,她无数次地问自己,为什么会变成那样,如果还有机会,她一定不会让沈玄再离开自己半步。
不知过了多久,黄怡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轻声地说道:“沈玄……我……”正在这时,沈玄忽然将头靠在了她的肩膀上,黄怡婷扭过头,见沈玄已经睡着了。不管过去的那十几天发生了什么,现在沈玄累了,他靠在黄怡婷的肩膀上熟睡,就像一个孩子一样。黄怡婷微微笑了笑,扭过头轻声说道:“爱你!”那声音极小,更像是说给她自己听的。
B市的国际黄金展非常热闹,这次黄金展吸引了众多游客和收藏界的名人。他们从世界各地赶到B市,一方面想一睹那些价值连城、极为罕见的“狗头金”,另一方面在黄金展期间将会拍卖一批“狗头金”,因此这次国际黄金展的盛况空前。
吴华忠等人提前来到会场,现场工作人员早已经准备好了他们的通行证,上级安排给他们的任务是协助做好现场安保,除此之外并未给他们安排具体的任务。此时会场还没有正式开放,巨大的会场内只有各个商家的展台,既有国内知名黄金厂家,也有国外很多知名牌子的厂家。整个会场被装饰得金碧辉煌,一个巨大的金字悬在大厅中央。
上午9点的时候展会正式开始,这时候早有一大批人排着队,手中拿着入场券等待进场。他们中大多是一些好奇的市民和外地游客,其中也不乏一些对黄金颇有研究的专业和半专业人士。大约10点钟,一些重量级人物也陆续开始到场,这些人包括一些市委重要领导以及商界名人。
他们陆续通过入口,黄怡婷却有些紧张。当几个商界名流随着市里领导有说有笑走进来的时候,黄怡婷连忙低下头,可还是未躲过一个年轻人敏锐的眼睛,他在其中一个中年商人的耳边轻声低语了几句,那中年人立刻向黄怡婷的方向望去。那中年人和周围人匆忙打声招呼,便向黄怡婷走来,黄怡婷正要闪走,却被中年人一把抓住手腕。
这个中年商人看上去有五十岁左右的样子,戴着一副墨镜,穿着合体的西装,非常精神。“怡婷……”中年男人拉住黄怡婷说道。
“喂,你干什么?”卞虎警惕地走过来,一把抓住中年男人的手。卞虎曾经当过特种兵,手上的力道可想而知,没想到这中年商人毫不示弱,两人就此僵持不下。卞虎惊讶地望着中年商人,中年商人却微微笑了笑。
正在这时,吴华忠走了过来呵斥道:“卞虎,你干什么?”
“他……”卞虎指着中年商人说。
“他是我爸爸!”黄怡婷打断了卞虎的话,卞虎木然地站在原地,手连忙缩了回去,笑着说道:“伯父不好意思啊!我以为是……”
“呵呵,小同志不错!”黄怡婷父亲意味深长地说道,然后扭过头望着黄怡婷说道,“怡婷,那件事是爸爸的错,你能原谅我,回家看看吗?”
黄怡婷淡淡地笑了笑说道:“黄老板,我还要工作,有什么事情我们回头说吧!”说着黄怡婷挣脱了父亲的手,然后径直向会展区走去。卞虎对着黄怡婷父亲点了点头,然后快步跟上黄怡婷,一边走一边说:“黄姐,原来他就是你父亲!”
他的话一出口,只见黄怡婷立刻停下脚步,转过头一双大眼睛怒视着他。卞虎自知说错话,连忙赔笑转移话题。
上午10点半,市委领导和主办方做了简短的发言之后,国际黄金展正式开始。吴华忠带着几个人在展厅中巡视,时不时在其中的某些展台前停下来,看着展台内展示的一些十分罕见、形态各异的自然金。这时候,一个与吴华忠岁数相仿的人走了过来,吴华忠抬起头,两个人相互盯了很久,然后那人眉开眼笑地说道:“老连长……”
吴华忠也似乎认出了眼前这个人:“钟远……”
两个人紧紧拥抱在一起,老战友见面总是有说不完的话。钟远请重案组一行人来到一处僻静的休息室,几个人坐定,钟远开口说道:“你觉得这次国际黄金展怎么样?”
“哈哈,你知道我对这些没什么兴趣,即便有兴趣也没有钱啊!”吴华忠笑了笑说道。
“我是这次国际黄金展的主办方!”钟远给吴华忠倒了一杯水
说道。
“你是主办方?”吴华忠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没想到你小子现在发迹了啊!”
“呵呵,老连长说笑了。”钟远非常谦和,很有成功商人的风范,他有些抱歉地说道,“其实这一次安排你们参加保卫工作也是我向市局领导申请的,之前没有和老连长汇报,您千万别介意啊!”
吴华忠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其中还有这么一层。虽然吴华忠并不赞同这种做法,但是如果不这样做的话,可能也没有机会与老战友见面,于是他释然地笑了笑。
“老连长,我听说您现在成立了一个专门处理特别案件的机构?”钟远递给吴华忠一根烟说道。
“他们就是这个机构的成员。”吴华忠指了指坐在自己身旁的几个人说道。
钟远望着几个人很是欣慰地说道:“都是精英啊!”
吴华忠微微笑了笑,说道:“不过你这里更好啊,还真是没想到你离开部队下海经商能办得这么有声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