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亲情大过天
出了住院楼，两人沿着林荫甬道向前走着，不知该说些什么，方绍宇没话找话的问“最近还好吧？”
杨光稀松平常的回“很好啊。”方绍宇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于是这样一句干巴巴没任何营养的客套话把他们又带回了沉默。就到了停车场，方绍宇无奈的说“那我先走了。”
杨光停住脚步，双手抱肩的站定，最后还是没忍住，对着他的背影大声喊“你听说过吧，人一辈子要说五万个谎，其中最多的就是“我很好”。”
方绍宇掉转头“我只是关心你，这是真的，当然我也是想表达一点歉意，我知道我之前的做法伤害了你。”
“我是过得不好，很不好，但我不需要你的关心，至少是现在已经不需要了。”
“杨光，我已经说了对不起。你能不能别这样。”
“你也看到我爸的样子了，他突然一病，我们全家都傻了，以前我跟我妹除了上班以外就知道吃喝玩乐，还有就是整天担心嫁不出去，好像没了爱情，生命就没意义了似的。可是你知道吗，自从我爸住院，这些天我是怎么过来的，每天心都在煎熬，生怕他有个三长两短，做任何事情都恍恍惚惚的，根本集中不了注意力，每天晚上睡前都一遍遍的祈求，各路神灵啊一定要保佑我爸，哪怕折我的寿去换他的健康平安我都愿意。那种入筋入骨的痛，经历过的人就会明白，这世上没任何一种感情可以跟亲情相题并论，跟它一比，其它就都微不足道了。”
杨光的话让方绍宇失落无语，他说：“我还是见过小林，才知道你家出事了。”
杨光想起了什么，自嘲的说“你既然见过小林，也一定知道了我店里被盗的事吧，说起来还要谢谢你，要不是你介绍她给我买保险，发生这样的事我还不知道要损失多少。是，我是过得不好，这段时间先是被人骗，紧跟着又被偷，接着我爸又病倒了，尽管你一再提醒我要好好经营自已，我还是把自己搞了个一团糟。还好你有先见之明早早的甩了我，不然拖到今天我落魄潦倒了再甩，还留下不仁不义的骂名。”
“在你眼里我就那么现实吗？”
“难道不是吗？“离婚又没钱的女人最难嫁，不会经营自己人生的女人最失败”，我现在不就成了最难嫁和最失败的女人了嘛，你不会是想告诉我，你今天来这里是来救济困难户的吧”。尽管杨光的话尖酸刻薄，但还是让方绍宇明白了一点，那就是他们俩积怨已深，不是三言两语能冰释前嫌的，他也不予争辩，失意的转身离开。
——————————————————————————————————
晓殷远远的看到杨光跟方绍宇站在一起。方绍宇走后，她问杨光“刚才跟你站在一起的人是谁啊，怎么觉得那么眼熟。”
“他就是方绍宇。”
晓殷一拍脑门“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他就是益康大厦案件的二审法官。”
——————————————————————————————————
从医院回来，杨家那一幕其乐融融的亲情场面在方绍宇的脑海中久久萦绕不去。在他记忆中家庭的氛围永远就是妈妈做好了饭端上桌，喊他过来吃，母子俩除了很少的几句询问他学习的对话外，几乎就是沉默着吃完每一顿饭的。
印象中他从来没向妈妈撒过娇，直到她去世为止，他都苦于不知道怎样向她表达感情。而那个尽管同住在一个城市却很少见面的父亲，少年叛逆时，有一段时间他是很恨的，后来慢慢的恨也就淡了，什么时候开始不恨了呢，似乎是自己离婚以后吧。
虽然是不恨了，但方绍宇很少去看他父亲，他总觉得以父亲的身体状况、工作生活而言，他们俩之间根本不需要那种所谓的“彼此照料”，少来往可能还是少打扰呢。不知为什么，看过医院里那一幕后，他急切的想见到他的父亲。他拔通了电话“爸，最近忙不忙，今晚有没有空，一起出来吃个饭吧。”出乎意料的，父亲居然叫他回家吃晚饭。
晚上，方绍宇买了几样水果去了他爸家，原来方绍宇竟然是邝洛良的儿子，因为父母很早离异的缘故，方绍宇随了母姓。
————————————————————————————————————
客厅里一盏宽大的流线型吸顶灯射出鹅黄色柔和的光，让人感觉很温馨。邝洛良准备了几个家常菜，父子俩坐在设计考究的饭厅里共进晚餐，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方绍宇努力寻找着父子的感觉，可惜说出口的依然是两个男人间的男人式对话，“爸，你家里这个装修设计得越看越耐看，我每次来都有种不太一样的感觉，看样你们搞艺术的的确是品味不凡。”
“有吗？可能我换过一两件家具的关系吧，你多久没来了？”
“有小半年了吧。”
“就是了。你要是喜欢，找个时间把你那边也重新装修一下吧，我来帮你设计。”
“这还真没想过，住得好好的装什么修啊。”
“那也是，看看凑上个什么机会吧。”两人不约而同的想到了结婚时可以重新装修房子这件事，邝洛良试探的问“还是没有成家的打算吗？”
“说不清，有时候很想，有时候又不太想。”
“有交往的对象了吗？”杨光的影子在方绍宇头脑里一闪，他不置可否的答了一句“还不确定。”父子间的对话陷入了沉默，空气里偶尔流动着夹菜时筷子撞击盘碟的声响，这沉默让方绍宇忆起了似曾相识的小时候，他抬头望向父亲，刚好迎上邝洛良夹了一块鱼给他，四目相视间，方绍宇发现父亲还是老了，纵然保养得当，皮肤光润，也依然掩不住岁月的纹路悄然爬上眼角眉梢，他找到了今晚一直期待的父子的感觉，谈话随之变得轻松了一点“爸，你知道吗，这样子安静的吃饭真像小时候我跟我妈在家里一样。”
“嗯，你妈她那人不怎么爱说话，在外面还稍微好点，一回到家就更没话了。”
“是不是当老师的都这样，好像话都在课堂上讲光了似的，下个课就不再想说话了。”
“可能讲得多了累伤了，——儿子，我一直想问你，你妈这性格，”邝洛良停顿了一下“准确的应该说我们分开这件事，有没有影响到你？”
“还好吧，你看我现在不是挺好的嘛。”
“是啊，看着你一步步考上大学，当上法官，成家立业，我这心也跟着一点点的放下。”方绍宇用左手握住他爸的右手，意图传递一些安慰。
“有合适的就早早成个家吧，爸爸孤单了大半辈子，不希望你也走我的老路。”
————————————————————————————————————
杨明才一个星期没回公司，公司里就一片人心惶惶了，大家明里暗里都在谈论对于官司的担忧，万一官司打输了公司将会面临破产倒闭。
杨明不敢相信的问露露“不会吧，再怎么说咱们也是国企，哪那么容易说倒就倒。”
“国企怎么了？国企倒闭的大把，就咱们公司的资产状况，注册资金也才六千万嘛，要是这垫进去的五千万拿不回来，非倒不可。”
“凭啥拿不回来啊，那不是有合同的吗，咱们依合同施工，甲方他就是想赖也赖不掉啊，还有没有王法了。”
“照你怎么说，一审还不应该败诉呢，还不是败了，而且听说啊，二审对于一审的判决结果除非发现新的证据或者程序上有错误，否则大部分都还会维持原判的。这几天公司里都传遍了，说这次是凶多吉少。”
“啊？不会吧。”
露露对于不利形势的分析把杨明吓懵了，她打电话给晓殷，“你跟我说句实话，这个官司咱们公司到底有多少胜算。”
“这个我现在也不好说，我只能说会尽力。”
杨明把露露的话学给晓殷听，“你听听你听听，公司里现在都乱成什么样了。”
“你们这是在道听途说、胡乱猜疑知道吗，案情进展到这个阶段，不要说是我，就是去问你姐姐那个法官男友，他也不敢说有何定论啊，那可是主审法官呢。”
“你是说方绍宇主审这个案件？”
“就是他。”晓殷半开玩笑半安慰杨明的说“别瞎操心了，要是再不放心，回家去问你姐。”
————————————————————————————————
晓殷说者无心，杨明听者有意，晚上她来到杨光的房间，“姐，你跟那个方绍宇还有联系吗？”
“怎么想到提他，前几天他来医院看过一次爸爸。不过也没说什么，不欢而散吧。”
“我怎么没见着。”
“你问这个干什么？”
“姐，我想求你件事，你能不能为了救我们公司去找找他，他是益康大厦案件的二审法官，他要是不帮我们，要是这个官司输了我们公司非倒闭不可。”
————————————————————————
杨光犹豫了几天后还是去找了方绍宇，方绍宇想也没想到杨光会搀和进这事来，义正言辞的一口回绝，并告诉她永远不要介入他的工作，这是原则。杨光碰了一鼻子灰，反倒觉得一谈起工作来，方绍宇还蛮凌然正气的，完全不似平时那么夸夸其谈、玩世不恭的样子，杨光觉得自己对他的了解还很不全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