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概览

本书共分为5部分,包含11个章节和尾声。第一部分只有第一章。我在这一章为后面章节的发展架设舞台,解释传统社群如何划分地盘——像现代国家划定清楚的界线,互不侵犯,或是采取比较有弹性、互惠的做法,如相邻的社群基于某种目的让对方使用自己的土地。无论如何,传统社群的人并没有到任何一个地方的自由。他们见到的人可分为三种:第一种是亲友,第二种是敌人,这两种人都是他们认识或可辨识的人,第三种则是不认识的陌生人(这种人很可能被视为敌人)。一般而言,传统社群的人只知道自己的家乡,对遥远的地方一无所知。

第二部分包含三个论述如何解决争端的章节。在没有中央政治及司法机关的管制下,传统小型社群只能用两种方式解决争端,与现代社会相比,一种方法较为和平,另一种则较为暴力。我在第二章以一个新几内亚的孩子意外被巴士撞死的事件作为例子来解说,孩子的父母和肇事司机及其同事在几天之内即达成和解,谈妥补偿的条件。这种补偿的目的并非断定谁是谁非,而是使小型社群的人得以和平相处,毕竟日后大家还会不断碰面。与传统社群这种解决争端的方法相比,现代社会的法律审理过程费时,原告和被告双方有如仇人,日后也不会再碰面,诉讼的目的则是判定谁是谁非,而不是修补社群的人际关系。此外,国家有自己的利益考虑,不一定和受害者休戚与共。虽然对国家而言,司法体系是必要的,传统社群解决争端的某些做法或许值得我们借鉴。

如果小型社群的争端无法和平解决,由于没有司法的干预,可能演变成暴力事件或战争。在没有强势政治人物领导的情况下,加上每个人都可动武,为了复仇,冤冤相报,最后就会陷入不断杀戮的恶性循环。我将在简短的第三章中,以新几内亚高地西部达尼族之间的争斗说明传统社群的战争。在篇幅较长的第四章则描述世界各地传统社群的战事,以了解他们的冲突和厮杀是否符合“战争”的定义,并探讨为何传统社群交战死亡率会出奇的高,他们的战争和国家的战争又有什么不同,以及为什么某些族群特别好战。

本书第三部分有两章,讨论的是人生的两端:童年(第五章)与老年(第六章)。传统社群养儿育女的方式非常多元,比起现代社会,有的更为严厉,有的则更放任。然而,我们可从调查研究传统社群发现有几个主题经常出现。无可讳言,传统社群有些做法令人毛骨悚然,但是有些还是让读者赞赏,让人思索是否有可能学习他们的做法。

至于对待老年人的做法(第六章),有些传统社群特别是居无定所或是生存环境恶劣的,在不得已之下,被迫抛弃老人或杀害他们。然而,还有一些传统社群的老人甚至比大多数西方社会的老人过得更好。会有这样的差别有几个因素,包括环境条件、老年人是否有权力、能否发挥长处以及社会的价值观和规则。在现代社会,由于人类平均寿命大大增长、老人对社会的用处减少,老人的悲剧与日俱增。这方面也许我们可向一些传统社群学习,看如何让我们的老年人过得更好、更有尊严。

第四部分包含两个章节,讨论的是危险和对危险的反应。一开始(第七章),我先描述我在新几内亚三度陷入险境的经过。当地的朋友教我如何面对这样的危险。我很欣赏这些传统社群面对危险的态度,并称之为“有益的神经质”。传统社群认为很多小事或小小的征兆虽然不见得会带来大灾难,但在人的一生也许会出现几千次,如果不予理会,最后还是可能会有很大的伤害,甚至会因此送命。他们认为很多“事故”不是随机出现,也不是运气不好才会碰上,而是事出必有因,因此我们必须随时提高警惕。第八章描述的是传统社群会碰到的几种危险,以及他们应对的方式。与传统社群相比,现代社会的人对危险的感知和反应都不够理性。

最后的第五部分则有三个章节,分别论及有关人类生活的三个主题,即宗教、语言多样性和健康。第九章讨论的是宗教这种独特的人类现象。这章会紧接在第七、八两章讨论危险的章节之后,是因为危险也许和宗教的起源有关。宗教信仰非常普遍,几乎可见于每一个人类社群,这意味宗教具备可满足人类所需的某些功能。然而,随着人类社会的演化,宗教的功能也有了改变。我们不禁好奇,在未来的几十年,宗教有哪些功能可能会变得更强大。

语言(第十章)也是人类独有的能力。所谓人之异于禽兽者几希,语言就是其中之一。以大多数小型狩猎——采集社群而言,一种语言平均使用人数只有数百到数千人,在这种社群中,其实有不少人经常使用两种或多种语言。现代美国人常认为多种语言会阻碍儿童语言学习并使移民不易同化,因而不鼓励多种语言的学习。然而,根据最近的研究,学习多种语言的人对获取毕生的认知能力是有帮助的。无论如何,从今日的语言发展趋势来看,语言消失的速度很快,不到100年,世界上95% 的语言将消失。这个结果是好是坏,就像多语主义一样有许多争议:虽然不少人赞成这个世界只剩几种普及的语言,仍然有一些人指出语言多样性可为社会和个人带来好处。

最后一章(第十一章)讨论的主题与今天的每一个人息息相关。现代社会的居民常见死因不是传染病,而是糖尿病、高血压、中风、心肌梗死、癌症等。反之,传统社群的人以前则很少得这些病,甚至没听过这些疾病。直到近一二十年,传统社群受到西方社会生活形态的影响,才开始得这些病。显然,西方社会生活形态具有导致这些疾病的风险因子,如果我们设法减少这些风险因子,也许就有可能避免死于上述常见于现代社会的疾病。我将以高血压和2型糖尿病为例,对传统社群的生活形态而言,这两种疾病的基因也许是有好处的,然而对过着西方社会生活的人却可能变成健康的杀手。基于这样的事实,很多人决心调整生活形态,因此能延年益寿、提高生活质量。如果我们死于这样的疾病,其实是我们自找的。

本书从位于巴布亚新几内亚的莫尔兹比港机场出发,在尾声回到洛杉矶机场。我在巴布亚新几内亚待了几个月,直到飞机降落在洛杉矶机场,我的心还在新几内亚,之后才慢慢回过神来,知道自己回到家了。尽管洛杉矶和新几内亚丛林有着天壤之别,昨日世界的种种并未消失,仍在我们的身体、我们的社会中。人类社会的大转变始于1.1万年前,但就新几内亚人口最稠密的地区而言,在几十年前才开始有了改变,至于新几内亚和亚马孙盆地少数仍未与外界接触的蛮荒之地,则和远古一样,几乎没有任何改变。对我们这些在现代社会成长、生活的人来说,总把今日便利、舒适的生活形态视为理所当然,即使有机会到传统社群生活的地区旅行,也只是走马观花,除了一些刻板印象,难以看出传统社群与现代社会的根本差异。为了了解这些差异,我在书中列举一些朋友的体验。这些人有的是美国人,有的则是新几内亚人或非洲人,他们在传统社群成长,直到青少年或成年之后才到西方社会定居。我的朋友梅格·泰勒夫人(Meg Taylor)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她在新几内亚高地长大,因身为巴布亚新几内亚驻美大使和世界银行副总裁在美国待了很多年。

我们可从传统社群的生活看到人类几千年来自然实验的痕迹。这些实验都是不可能重复的。我们无法将今天的社会重新设计,几十年后再来观察有什么样的结果。我们只能观察已经实验过的社群,并学习他们的经验。当然传统社群不见得样样都可做我们的模范,看到不好的地方,也许我们该庆幸我们的社会没有这样的缺点。至于让我们羡慕的方面,我们也许可以好好想想如何效仿。例如西方社会公共卫生进步、免于传染病威胁则是我们可引以为傲的,但就争端的解决、儿童教养、如何对待老年人、对危险的警觉和多种语言的使用等方面,传统社群都有值得我们学习之处。

传统社群的生活方式常令我有大开眼界之感。我希望借由本书与各位读者分享这种感动。除了感动,各位也可以想想,他们既然做得到,我们不妨也试试看,说不定个人甚至整个社会都能获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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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图1 本书常讨论到的39个传统社群
新几内亚及其邻近岛屿 1=达尼族 2=法玉族 3=达瑞比族 4=恩加族 5=佛尔族 6=策姆巴加马林人 7=希尼宏族 8=迈鲁岛岛民 9=基里维纳群岛岛民 10=高隆族
澳大利亚 11=贾宁因族 12=雍古族 13=沙滩族 14=尤瓦里亚族 15=库耐族 16=皮詹塔佳若族 17=威尔族与明诺族
欧亚大陆 18=阿埃塔族 19=阿伊努族 20=安达曼岛人 21=吉尔吉斯人 22=恩加纳桑人
非洲 23=哈扎人 24=昆族 25=努尔人 26=俾格米族 27=图尔卡纳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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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图2 本书常讨论到的39个传统社群
北美洲 28=卡鲁萨印第安人 29=内陆地区的丘马什印第安人 30=南加州海岸的丘马什印第安人 31=伊努皮克人 32=阿拉斯加北坡的因纽特人 33=大盆地的肖肖尼族 34=西北海岸区的印第安人
南美洲 35=阿齐族 36=马奇根加族 37=毗拉哈印第安人 38=西里奥诺印第安人 39=雅诺马莫印第安人
[1] 这里说的“新几内亚”也许不够明确。本书所说的“新几内亚”是指新几内亚岛,即仅次于格陵兰的世界第二大岛,在赤道附近、澳大利亚的北边。我提到的“新几内亚人 " 则是这个岛上的原住民。这个岛因为在19世纪被欧洲各国瓜分,因此分裂成东西两半。东半部包括许多邻近的小岛,是为巴布亚新几内亚,原本东北是德国的殖民地,东南是英国的殖民地,后来由澳大利亚托管,1975年独立。澳大利亚人称原德国殖民地为新几内亚,而原英国殖民地为巴布亚。新几内亚岛的西半部本来是荷兰东印度群岛的一部分,1969年起,成为印度尼西亚的一省(旧名伊里安查亚省,后改名为巴布亚)。我在新几内亚岛的田野调查工作则一半在岛东,一半在岛西,并无偏重任一边。
[2] 本书所谓的“传统社群”或“小型社群“是指从古至今,人口密度小的社会,人口总数只有数十人到数千人,以狩猎——采集或农牧为生。他们的生活形态因与大型的西方工业社会接触而受到影响。其实,直到今天,这样的传统社群依然存在,然而因与西方接触而产生了一些转变,因此也可称之为“转型社群”,尽管如此,这样的社群仍然保留过去小型社群的许多特征。我在本书以传统小型社群与西方社会进行对照。后者就是大型的西方工业化社会,由政府统治、管理。本书的大多数读者应该都是来自这样的社会。我称之为“西方”是因这些社会的重要特征(如工业革命和公共卫生)都源于18世纪和19世纪的西欧,就此扩展到海外各国,其他国家因而得以跻身工业国家之林。
[3] 这里所谓的国家从政治的角度来看,指由中央集团政府治理的大型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