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现代时期有效资本市场的缺失

从他方非常便利地获取资本,这在现代商人看来是最自然不过的事了。今天,最著名的大公司能够以略高于5%的年利息率获取长期贷款用于公司的发展和扩张,而那些有良好保障的小企业对此需要支付的利息率也不会高太多。

即使是在5000年以前,即货币还没出现的时候,人类就已经存在借贷行为了。几千年来,谷物和牲口的借贷是需要支付利息的:冬天借出30千克谷物或一头小牛,到了收获的季节就能够收回两倍的数量。如今,在一些欠发达的国家中,这种方式仍然广泛存在。

古代信用市场的历史源远流长。关于货币借贷,最早的历史记载大多来源于新月沃地——苏美尔(Sumer)、巴比伦(Babylon)和亚述(Assyria)。汉谟拉比(Hammurabi)时期最著名的《汉谟拉比法典》,即已知的第一部综合法律体系,就是用于处理商业事务的。几个古代的小例子就足以证明这点。公元前3000~公元前1900年的苏美尔地区,大麦的借贷利率通常是33%,而白银借贷的利率则是20%。二者间利率的差别反映了大麦借贷的风险高于白银借贷的风险,其原因是后者不会被消费或腐坏;并且“白银作物”也不可能歉收。

如此高的利息率抑制了长期项目的发展。如果年利息率是20%,则在不到4年的时间里,借贷者需要还贷的数量就会翻倍。未来的负担具有决定性的影响因素,没有任何一个理性的商人或企业会考虑借钱投资在5年甚至10年内都不会盈利的项目上,而且通常情况下,这样的项目还需要大量的基础设施投资。

经济史学家理查德·希拉(Richard Sylla)认为,利息率能够精确地反映一个社会的健康状况。实际上,按照时间来描绘的利息率曲线是一个国家的“热度曲线”。在动荡年代,利息率因公民缺少公共安全感和缺少信任而上升。从长期的历史范围来看,几大文明古国的利息率曲线都显现出U形模式。在历史的早期,利息率较高;随着文明逐渐走向成熟和稳定,利息率慢慢下降;当文明发展到顶峰时,利息率保持在较低的水平;最后,当文明出现衰落时,利息率就会回升。例如,在公元1~2世纪,罗马帝国处于发展的顶峰,利息率低至4%。由于短期财富会出现波动,因此上述结果只在一般情况下和长期条件下才会出现。即使是在1~2世纪罗马和平的鼎盛时期,利息率在某些危机情况下也会迅速而短暂地升至12%。

罗马帝国衰亡之后(一般指公元476年),利息率飙升。约两个世纪后,西方世界的商业步入了另一个惊人的低谷,伊斯兰教和占领了伊比利亚半岛大部分地区的阿拉伯王国开始崛起。通过对直布罗陀海峡的控制,阿拉伯人成功地切断了地中海贸易。

对利息率的历史追溯在罗马时代后期中断了,并且直到将近1000年以后才在英格兰重新出现。据记载,英格兰12世纪的利息率远高于40%,而在意大利,在同一个世纪的后期,利息率平均为20%。合理未来的第一道曙光出现在荷兰,最早在1200年,其利息率就已经低至8%了。

如此高的利息率反映了资本市场处于致命的缺失状态,这束缚了商业和经济,使之在几个世纪都无从发展。正如宗教教条对思想发展的抑制一样,资本市场的缺失也减缓了日常经济的发展。基督教对收取利息放贷行为的禁令也不起作用。这条禁令来源于《圣经》的《出埃及记》第22章第25节:“如果你借钱给我子民中的任何穷人,不可像放债人一样索取利息。”圣·奥古斯丁古罗马帝国时期的基督教思想家,欧洲中世纪基督教神学、教父哲学的重要代表人物。——译者注(Saint Augustine)坚持认为“经商本身就是罪恶的”,而圣·杰罗姆(Saint Jerome)则认为:“一个经商者即使曾经取悦过上帝,那么次数也一定是极少的。”

公元325年,尼西亚理事会(首个有组织的教会选举会议)禁止教士放贷,到了公元850年,则开始把放贷者驱逐出教会。最初,欧洲的商业市场并不存在多少对资本的需求,故对其影响不大。

教会对放贷者的指责力度逐渐增加。到了1139年,第二次拉特兰理事会宣布,抵押也是一种高利贷。在13世纪中期,圣·托马斯·阿奎那中世纪经院哲学的哲学家和神学家,他把理性引进神学,用“自然法则”来论证“君权神圣”说,死后被封为天使博士。——译者注(Saint Thomas Aquinas)复兴了亚里士多德的观点,即认为所有大规模的商业活动天生就是罪恶的亚里士多德认为农场或家庭式的小买卖是可敬的,但是零售和放贷却是罪恶的。参见《政治学》,Ⅲ,23。,导致教会反资本主义的热情达到了顶峰,在列宁和马克思时期以前,这种热情是难以企及的。

放贷是人类生活的一部分,就像人们对毒品和酒的消费一样,很难通过立法消除。即使是在反对高利贷的热情最高涨的时期,当铺仍然赫然地当街开放。荷兰实际上是允许放贷的,他们定期向君主提供资本。对于犹太人来说,本就不存在被基督教驱逐的问题,他们可以自由放贷。直到1571年,当第五次拉特兰理事会废除放贷禁令时,投资者才终于开展起充满活力的商业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