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蓝色情调(3)

吃鸡就吃鸡,问题是每晩八点他还要准时窜到我家卫生间来称体重。一到八点门就“嘭嘭”响,感觉上就跟查卫生的来了似的,我要赶在他到来之前把挂在卫生间里的那些仪态万方的女人“零碎”事先收好,那些花里胡哨的胸罩吊袜带,让我藏哪儿好呢?

帅帅每晩都彬彬有礼地来敲门,面带领袖式的微笑,我又不好发火,只好爱搭不理地让他进来称分量。笔在纸上戳戳点点,随口问他句:“长了没有啊?”

“长了长了,三天长了0.5公斤呢!谢谢你呀,小赵同志。”他面容慈爱地退了出去,伟人的举止真是无可挑剔。可他这样每天来搅,把我的脑袋搅得稀乱,稿子一页也写不下去,每天烦烦地等他来称体重,称完了才算了却一桩心事。帅帅嘴皮子利落得可以去说相声,常误把我家当舞台,往中央一站就表演开了,什么“捧哏”、“逗哏”全不要,就他一个人就能把你逗得哈哈笑。这么一笑一晩上就全泡汤了,我只好忍痛割爱,把卫生间里那只人见人爱的体重计送给了陶帅帅。帅帅不明白忽然间我为什么会对他这么好,有一天面带神秘之色,压低了嗓门凑近了问我:“你最近怎么啦?是不是爱上什么人啦?”

“没有啊?”

“还不好意思承认哪。你这人打小就这点不好,拐弯抹角的。”遂收了体重计而去。据说舍不得用,信物一般地挂在高处。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只要别再来敲门就好。

帅帅果然很久没有来。那天我在楼梯拐角处与他遭遇,见他一脸“倒霉相”,忙问:“帅帅哥,你怎么啦?”今天我有心情,他却没心情了,垂头丧气地说:“唉,我当演员的事——吹了!”

“为什么?是不是还是因为你的体重——”

“不是的,他们说我眉角有块疤,不利于化妆,所以就把我给刷下来了。气人的是,他们怎么不早说呢?我落下这块疤又不是三天两天了。”

“对不起,帅帅哥,这都是我的错。”我垂着头说。陶帅帅用力拍拍我的肩:“怎么能怪你呢?是我自己太不自量力了。”

从此陶帅帅开始脚踏实地地干起“实业”来,他说再也不玩那些虚的了。他先从“练摊”干起,今天卖艺术品明天卖羊肉片。后天又改卖文胸内裤之类的小玩意了。他还倒过钢材、木材和水泥,帮人拉过赞助搞过室内剧,他整天忙来忙去忙得我都晕了。

前几天我在街口拐角处那个咖啡店门口碰见帅帅,见他正骑着一辆大摩托,戴着露手指头的那种霹雳手套,披一件“黑大袍”,很神气的模样,便问他:“帅帅哥,今天你是干什么的?”

帅帅在空中打了一个响指说:“哥们儿今天改卖烧鸡了,货不错,来一只么?”

第五节 红娘难做

本来我对做媒这件事没什么兴趣的,深知做媒不像写小说,你让谁爱上谁谁就会爱上谁,准保没错。况且“媒婆”这个词在地方戏或文学作品里大都被描写成叼着大烟袋的老妇女,又丑又老又贪吃,年纪轻轻漂漂亮亮的谁爱干这个?

但不管怎么说,我和燕燕朋友一场,大事我得帮忙。要说帅小伙倒也认识不少,老师,朋友,“哥哥”,还有什么文友、笔友、舞友,热热闹闹一大谁,问题是我们的燕燕小姐,全都看不上。燕燕长得不算很溧亮,但娇小玲珑女孩味儿特足。谁要有幸娶了她,准保一个顶俩,可会撒娇啦。她的品位很高,特别是对男人,高矮肥瘦都有尺寸,学历也是硬指标。但燕燕有一点特别好,燕燕不为钱动心,燕燕要嫁的是一个堂堂正正的读书人。

终于觅得一位“某男”。“某男”今年29岁,留过美得过博士,现在一所著名大学里教书,著有学术专著一部,国内外发表学术论文若干。更难能可贵的是,“某男”虽读书破万卷,据介绍人讲,他火眼金睛居然不戴眼镜!

燕燕跟我一样,一双水汪汪外带双眼皮的大眼睛只好看,不好用,是个近视眼。读书的时候为了争分,命都不要了,何况眼乎?现在知道眼睛的重要性了,起码相亲这一关你逃不掉。若是鼻梁上来一副老嘎嘎的“博士镜”,分数不打折扣才怪呢。

我把燕燕形容得美若天仙,说得连男方那边的介绍人都有些动心了,连问数声“那女孩属什么的?”我没告诉他。我说见面你就知道啦。不过人家燕燕要见的可是那个留美博士,至于你这个国内自产自销的“土博士”,人家可是不感冒哦!说得国产博士自惭形秽起来,忍痛割爱与我订下时间,弄得我心一软,连说下次做媒一定想着你。“介绍人”这才振作起来,与我握手道别了三四回。

王林是一向反对我做媒的,他说你楞把一对互不相识的青年男女往一块拉,那不是显得很卑微很猥琐吗?姻缘姻缘那是一种缘分,燕燕又不缺胳膊少腿,要你瞎操什么心?

我很快给了他有力一击:“你是不是怕她嫁出去了就再也见不着她了?”

燕燕常到我们家来噌饭吃,她管王林叫“我哥”。听我这样一说,“哥”就不敢吭声了,由着妹妹们轰轰烈烈闹革命去。

我对这次做媒充满信心,骑上自行车横冲直撞直奔燕燕家去了。第一道关先得攻下燕燕妈妈,一个精明得要命的老太太。我把情节的重点放在远渡重洋追求知识捧回博士学位这一细节上,老太太立刻就喜欢上了。老太太说好倒是好,可他怎么漂洋过海地兜了一大圈,到了连个媳妇也没抓着?“别是有病吧?”

燕燕一听是个帅小伙,人又有学问,当仁不让要去会一会他。燕燕喜欢留美的男孩,却对留过日的男同胞皱眉头。我说“种族”偏见也没你这样的,燕燕却胸有成竹地说:“事成之后请你去嘬,到时再叫上‘王林我哥’。”

可是临到相亲那天,燕燕却又忽然变得谦虚起来,扭扭捏捏犹犹豫豫,好像不谦虚不足以证明她是个嫁得出去的好姑娘似的。磨磨蹭蹭总算开始化牧了,我绐她提着化牧盒,举着镜子,对“头儿”都没这样巴结过。“不要自己嫁掉了,就总惦着把别人也鼓捣出去。”燕燕第八次化牧的时候这样对我说。我连忙点头说:“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汽车喇叽在楼下响起的时候,燕燕的眼皮都快画烂了,又说我的某双皮鞋正好配她裤子的颜色,害得我翻箱倒柜的,把家都快毀了。王林一把拦住我问:“到底是谁相亲呀?”我来不及回答,就听见那边燕燕又尖叫起来:“耳环!还有耳环!”

我连忙把我那副人见人爱的宝贝耳环从抽屉深处拖出来,又抽空对王林说了句:“你放心不是我戴。”王林说:“就是的,你别打扮得跟新娘子似的,回头再让人看走眼了。”

听他这样一说,我倒用力把披肩长发又刷了两把,正犹豫着要不要再配上朵蝴蝶形的头花,男介绍人已经气急败坏地窜上楼来了。

这时候我正把我那副“人见人爱”的耳环非常努力地戳进燕燕的耳朵眼里去。我看到镜子里的燕燕痛得眉眼错位,可她还是挺坚强,没有叫出声来。男介绍人好像抢亲似的就把我们两个塞进汽车里去了。

“某男”果然浓眉大眼仪表堂堂是个人物,我们的燕燕也不逊色,戴着我那副贼亮的大耳环,别提多精神。

会谈结束时,我瞅准机会悄悄去问“某男”,“耳环不错。”滴水不漏的“某男”只是这样说。是接头暗语还是职业行话?不得而知。燕燕对那男的印象倒不错,直说知识渊博,又不戴眼镜。

本以为大功基本上已经告成了,正坐在家里翘着二郎腿听音乐,电话来了。男方的介绍人呑呑吐吐地说:“那事算了吧。”什么算啦?我们美丽又大方的燕燕小姐难道还配不上他一个“老大男”吗?我在电话里把男介绍人数落得每一个毛孔里都是血,最后听到电话那头悻悻地问:“赵小姐骂完了吗?”

不完也得完,怎么办?挂电话。然后硬着头皮给燕燕打电话,打不通,又想了一会儿,觉得自己都想哭。女孩子脸皮子薄得就像一张纸,小公主似的燕燕什么时候听到过半个“不”字呢?

燕燕倒很镇定,只说算了就算了,没什么了不起的,我还看不上他呢。可后来她竟有很长一段日子不理我,也不上我这儿来蹭饭吃了。想想我俩上大学的时候好得连上厕所都要手拉手一块去,现在却为一个“某男”而失和。好心做媒,反倒伤了朋友的面子和感情,你说我这是何苦来的?

第六节 鹿儿和她的“分房合作社”

鹿儿28岁了,可一直还在瞻前顾后弄不清自己该嫁给谁才好。大概是好男人全都齐心合力跑进书里去了吧?鹿儿坐在葡萄架下读书的时候常为那些多情而又善良的男主人公落泪,而自己,永远扮演着那美丽温柔的女主角。

在生活中她也想温柔,可是跟谁温柔去?家在外地,集体宿舍里挤得像鸽子窝,常常为了该谁扫地吵成一锅粥,还不时地有男客人“友情客串”一回,拎了大兜的水果来看女友,其他人统统都得装作很杧碌的样子腋下夹着本书急匆匆往口外走。

鹿儿已经工作六年了,没有结婚执照,分房子是一点戏也没有的,如果一辈子不结婚,鹿儿大概要一辈子坐在这葡萄架下看书了吧?也许这株葡萄树都活不了那么久呢?鹿儿有点伤心地想道。

强子走过来的时候,鹿儿吓了一跳,书底下多了一双脚。高帮耐克,虎虎生生的。鹿儿顺着这双脚往上望去,见是明眸皓齿的强子。

强子说:“嗨,鹿儿,找你商量点事。”

“什么事,该不是求婚吧?”整天混在一个处里上班,平时贫惯了。本是一句玩笑话的,没想到强子却说:“还真差不离,鹿儿你可真聪明!我说咱们俩个不如去颌张结婚证算了,因为——”

鹿儿立刻站起身来打断他道:“强子,你是喝多了还是吃锗药了?”说着转身就要走,被强子拦住,“晩上我请你吃饭,你一定来。”强子一字一板地说。

同事这么多年了,吃一顿饭还是可以的。但鹿儿宣称,绝不答应他其它条件。因为鹿儿听说英俊的强子拥有众多女朋友,并且个个“强哥”、“强哥”叫得很嗲。

强子精心点了几样菜,都是鹿儿最爱吃的。每天挤在一个食堂里吃饭,闭着眼睛也知道对方爱吃什么了。鹿儿很高兴,边吃边问强子你最近到哪儿发财去了?认识你六年多了也没见过你拔过一根毛呀?

强子咂了口啤酒道:“不瞒你说,我这是走投无路才找你的。”

“你到底干了什么,杀了人吗?”鹿儿着急的时候,眼睛睁得老大,水灵灵的一张脸儿。

强子喝着闷酒说:“那个又脏又臭的集体宿舍我真是住够了!不结婚又分不到房子,现在只有一条路了——”

“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