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冬中午一点,州江市人民法院审判大楼五楼楼梯间里,身穿法官服青年女子怀抱着一摞卷宗,一边下楼梯,一边在翻唱歌曲,楼梯下面有个男子在对歌,对歌声醇厚:“累是爱,苦是情……”歌声越来越响亮,“公正为民展‘风裁’——”
下楼的身穿法官服年轻女子眸光欢喜:“好好耶——”她一边嘴角轻扬,一边摆动着两条修长的双腿,分花拂柳地下楼梯,小嘴还在喃喃自语,“是哪个小子在跟本姑娘对歌哎?”她低低的嘟哝声娇嗔得一塌糊涂。
此时,楼梯间玻璃窗上面洒过来的金闪闪斜阳照在下楼青年女子的黑色法官服上,映照出她欢欣的笑靥,与她法官服驳头上的红色法徽一样光彩照人,还与她法官服里面白衬衣领口上的鲜红领带相映成辉;她步步莲花下的一级级台阶上面覆盖着的金灿灿斜阳,跟铺了一层金色地毯似的,上面留下她绰约多姿的倩影。
下楼青年女子翾风回雪地飘到下面法庭大门前的楼梯口,她双脚站在楼梯口的平台上,两只小手紧抱着怀里的一摞卷宗,双眸泛着星光,朝传来“哒、哒哒”脚步声的法庭旁边专用通道里凝望:
专用通道是四楼法庭刑事案件开庭审判前后,法官、律师、工作人员以及法警押解被告人的专用通道。这时,通道内“哒、哒哒”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出现一个男子高大的轮廓,慢慢地越来越清晰:
板栗头、高个子,一双荔枝眼明亮,就是刚刚宣判霍广亮包养钱朵朵一案的青年法官龚铮,他是最后一个下审判台,这才从法庭专用的通道里出来,身上法袍下面的袍边来回地摆动,怎么也遮盖不住他那步履矫健的两条逆天长腿,还与他左手里前后摆动的卷宗步调一致,构成一幅唯美的动感画面……
楼梯口怀抱卷宗的青年女子看呆了,她凝眸迎面专用通道里由远至近的龚铮,这才想到刚才是龚铮在和她对歌,她一双葡萄眼瞪得滴溜溜圆,禁不住地惊叫:
“哦呦……原来是龚法官在和本姑娘对歌啊!”
她惊喜的叫声轻柔,还没有她眼前专用通道里龚铮走过来的“哒哒哒”脚步声音大。她叫季怡,是个独生女,大学毕业后,没有响应她母亲弋江婻的号召,进她董事长老爸季实业的基石地产当总裁,而是自选科目,考进了州江市人民法院,是行政二庭的一名青年法官。
现在,她瞥面专用通道里走到眼前的龚铮宛如钻天杨一样,让她如沐春风,笑眯眯的眼睛顿时弯又弯:“龚法官才开完庭啊!”她搭讪的声音宛若江南女子的吴侬细语。龚铮笑着走上前:“刚开完庭。”他应了一声,在她面前驻足,然后看向她怀抱着的一摞卷宗,接着礼貌地招呼,“季法官也是才开完庭出来啊。”
招呼的声音温婉。季怡唇瓣轻抿,没有回龚铮的话,而是满脸笑意,飘逸的眸光在龚铮身上打量:
龚铮身上那黑色法袍庄严神圣,彰显出法律的威严和权威,还显现出他身材高大英俊,让人仰慕不已;他干净的脸庞上,长眉如剑,一双深邃的荔枝眼睛里繁星点点,好似能照亮浩瀚的夜空;还有那棱角分明的高高鼻梁,宛若希腊雕塑一般精致,让人留恋……
季怡本来就仰慕龚铮那旷世美颜,今儿首次零距离面对面,让她眸光痴恋,痴恋得倾倒……时间“嘀嗒、嘀嗒”地从她眼前飘过,她痴恋的目光仍然在看龚铮……龚铮被她看得不好意思,目光又看向她怀抱着的一摞卷宗,转移话题:“季法官,你们上午审的案子复杂吗?”
语速缓慢,音声轻柔,像怕吵醒梦中人似的。季怡青涩的目光这才从龚铮身上闪离:“哦……还好……”低低的嗓音难掩她一脸的娇羞,她双眸上蝶翼般的眼睫齐刷刷地垂下,犹如相亲场上的羞赧,便羞涩地看向她怀抱的一摞卷宗,仍不忘瞥龚铮一眼,“诶,龚法官,你嗓音这么好,怎么没去参加院里的唱歌呢?”
声音洋洋盈耳,仍旧掩盖不住她“国脸”上那一抹红的娇美。龚铮瞥目眼前的季怡妩媚动人,他目光躲闪,左手里的卷宗抬起:“这不在忙案子嘛。”声线偏低,“也就没去参加季法官组织的歌唱表演。”
他从未登台演唱,是一心扑在审判台上,每年他审判的刑事案子,位居第一;那些拒不认罪的被告人,在法庭上经过他公正审判的待遇后,律师会闭上为被告人脱罪的铁嘴;被告人会服判不上诉,还会在改造时,写信感谢他的拯救。季怡现在听了他这么说,眸底泛起仰慕之光,心里给他加了一分,情不自禁地赞叹:
“龚法官忙案子,没时间到舞台上展示演唱者的风采,而是在审判台上展现裁判者的‘风裁’。好难得啊!”
“应该的……”龚铮眸光幽深,不由感慨道,“作为法官就应该在审判台上公正裁判,才能展现我们法官公正司法的‘风裁’!”
“是的。”季怡动情地对龚铮说,“就像你的名字一样,也像你刚才对歌时唱的那样,是‘龚铮’为民展‘风裁’。”这时,楼梯间玻璃窗上透过来的一束束金灿灿斜阳,照到她面前的楼梯口上,出现一片亮光,犹如阳光司法,好像在印证她的话。龚铮也看到了,感到那片光亮还像舞台上的投影灯光,再次感慨:
“我们法官在审判台上审案子,就如同在舞台上演出,台下的旁听群众就像是观众,在观看我们演出。”低沉的语气凝重,“咱们在审判台上审判好每一件案子,老百姓就会感到他们像看了一台精彩的大戏,从中会看见公平正义!”
“对、对对!”季怡点头跟小鸡啄米似的,满眼崇拜的眼神,“审判台就像是咱们法官的舞台,案子审判的好,老百姓才会为我们喝彩呀!”龚铮微微颔首,季怡莞尔一笑,眸子一转,笑着问道:“诶,龚法官,这大中午的,你才从法庭里出来,想必上午演的审判大戏一定很精彩吧?”
“唉……”龚铮摇头叹气,他满眼目光幽,“差点演砸了……”
“哦……”季怡秀眉微蹙,“怎么讲?”龚铮眸色深沉,瞥了季怡一眼,这才回话:“上午审判到最后,京城来辩护的女律师才提出公诉书里指控女被告人的罪名有错……”
“啊——”季怡小口张大,目光错愕,“开庭时女律师咋没提出指控有错呀?”她眉宇间的问号加重,“对了,是啥案子?”
“是鑫土集团业务员挪用货款案……”
“啊——原来是鑫土集团穷经理挖墙脚,家外养花案呀……”季怡瞪眼叫道,打断了龚铮的话。
龚铮顿时目光诧异,不明白眼前的季怡怎么知道这个案子,便笑着反问:
“诶,季法官,不会是上午我们四楼的法庭审判,传音到你们五楼的法庭吧?”
逗趣的声音诙谐又风趣。季怡小脑袋一歪,目光清纯地看着龚铮,甜甜地说笑:“不需要传音,也不用听墙角。”然后晃着怀抱的一摞卷宗,笑语晏晏,“鑫土集团女总是本姑娘的闺密呀,可想而知嘛。”
“噢……也是的。”龚铮目光思索,他头点点,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便朝面前的季怡微微一笑。
季怡跟着笑了笑,她忽然觉得在龚铮面前说鑫土集团女总裴佳是她的闺密不妥,不是啥防火防盗防闺密,而是感到她一个法官和鑫土集团女总是闺密,会让龚铮去猜想,也就不提裴佳还是她大学同学的事,于是她回到前面的话题上,继续问道:
“唉,龚法官,你刚说女律师在法庭最后才提出发现公诉书里指控女被告人构成职务侵占罪的罪名有错,难道是后发制人?”
她问的随意,龚铮看了季怡一眼,他目光思忖片刻,然后头点点:“嗯……法庭上辩论,是唇枪舌剑,犹如看不见的刀光剑影。”语气凝重,接着说出自己的看法,“女律师在法庭最后才提出指控女被告人构成职务侵占罪的罪名有错,的确是后发制人,属于法庭辩论技巧。”
“看来……”季怡眸敛敛,也说出自己的看法,“看来京城来的女律师能言善辩,是个玩手段的个中翘楚。”
“怎么说呢……”龚铮眸子转了转,“当手段达到目的并证明其合法性,就是技巧。”他口气温婉地表明自己的观点。
季怡听了后,她微微颔首,觉得龚铮的观点颇有哲理,就不再多说,而是敬佩地看着眼前的龚铮。龚铮浅浅一笑,接着说:“上午审判时,京城来的男律师在法庭上很少发话,女律师倒是把辩护技巧演绎得淋漓尽致。”
“不会是人家女律师想引起龚法官的关注吧?”季怡嘴角噙笑,面对龚铮腼腆地侧脸,她不说笑了,又抛出问题,“对了龚法官,女律师最后才提出指控的罪名有错,公诉人当时啥反应?”
“人家女律师根本没有给公诉人反应的机会。”龚铮头摇摇,苦笑一声。季怡秀眉微蹙,一脸不解地看着面前的龚铮。龚铮眸色深沉,如实地道出:
“当时,我刚宣布法庭回到前面的程序,人家女律师接着抛出提前订了中午一点五十分返京的机票,让我一下子也没反应过来。”
“哦,是太突然了。”季怡目光错愕,然后嘴角勾勾,“这女律师刚提出指控罪名有错,接着就想走人,简直就是在玩辩护技巧。”龚铮笑着没言声,季怡微微皱眉,眉宇间又生出一个新问号:“法庭不知道人家女律师们提前订了中午返京的机票吗?”
“不知道。”龚铮面有难色地点点头,“昨晚我在制定今天上午的审判预案时,是没有考虑人家京城律师的行程时间。”低沉的语气带着自责,“是我考虑不周,更不该出现‘拉堂’……”然后他头微微低下,楼梯间玻璃窗上的一抹斜阳照到他棱角分明的脸庞上,在他眼底落下一片阴影。
季怡知道龚铮是在反思,便宽慰起来:“庭审瞬息万变嘛。”音色轻柔,“我们上午的案子定在九点开庭,八点多时,原告打来电话,说从南岩县来的路上班车爆胎。”龚铮这才抬头,凝神地看着季怡。季怡一脸深沉,眸敛敛,接着说:
“我和钟庭长提前考虑到原告在一百里外,才定在九点开庭,却没想到原告在来的路上出了那特殊情况。”语气深沉,“想到老百姓打官司不容易,就没有取消庭审,而是等到快十点原告来了才开庭,也是开庭到快中午一点才宣判。”
龚铮听季怡这么一说,他目光里流露出仰慕之情:“你和钟庭长上午要是不‘拉课’,下午就要再开庭。那样,原告大老远从南县来,今晚就有可能回不了家,在州江吃住就要多花钱。”
“就是这样考虑才‘拉堂’的嘛。”季怡小脑袋点点,“为的就是减少老百姓打官司的支出,也免得老百姓为打官司的事焦虑。”言由心生,她道出老百姓打官司的苦衷和心声。龚铮微微颔首,满眼欣赏的目光看着季怡。季怡莞尔一笑:“所以嘛龚法官就别为上午审判‘拉堂’的事自责了。”
“你们‘拉课’的情况和我‘拉堂’一样。”龚铮脚尖在楼梯平台上蹭蹭,“我的是昨晚做的审判预案没做到家。”然后抬眸,脸上挂着自责,“我回去得好好反思一下。”
“龚法官对自己苛刻要求,是追求白玉无瑕。”季怡不由赞叹,感到面前的龚铮简直就是君子如玉,心里又给龚铮加了一分,她不想就这样结束话题走人,何况又是在中午开庭后人少的审判大楼楼梯内,于是她开启新一轮发问:
“人家京城律师是不知道上午的案子当庭宣判,才提前订了中午返京的机票吗?”
她问的温婉。龚铮头点下,道出实情:“上星期,庭里通知各方,确定这个案子今天上午当庭宣判。”声线偏低,“昨天下午下班前,被告人的妻子才确认辩护人请的是京城律师,还说律师今天早上从京城飞抵州江,准时出庭辩护。”
“这样说来,就没时间召开庭前会议。”季怡眉心间尽显女人的善解人意,“一些事情就无法在庭前会议上说,也不能听取各方的意见和建议。”龚铮头又点下。季怡浅笑嫣然,然后眉宇微蹙:“对了,人家女律师提出提前了订了中午返京的机票,法庭是不是要休庭?”
龚铮听出来季怡是啥意思,便无奈地笑笑:“是当庭合议休庭,没想到宣判休庭时,男被告人突然叫嚣不让休庭。”
“喔……”她眉头又是一皱,问道,“那个穷经理被告人为啥叫嚣法庭不让休庭?”
“说是家里困难。”龚铮如实地回答,“被告人在法庭说他在外把钱挥霍光了,请京城两位大律师的钱,是他妻子四处筹借的。”回答的语速不紧不慢,“如果休庭再开庭,被告人称他妻子承担不起人家律师再次从京城飞抵州江出庭的费用。”
季怡听龚铮这么一说,顿时一脸不可思议:“这人渣站到被告人席上才想到患难的夫妻,他家外养花时,咋就没有想到他那糟糠之妻呐。”语气略带情绪,“他妻子也是的,还为这种人渣请律师。”
“每个人的想法和认知不同嘛……”龚铮眸光幽深,眼前仿佛出现上午审案的画面,便一一给季怡道来,“当时,法庭上我就是听了男被告人叫嚣不让休庭的这个缘由,才不予追究其叫嚣法庭,女律师为此提请我依法加快庭审进程;好在公诉人又当庭变更了女被告人的指控罪名,让我很快走完了庭审程序。”
“哦……”季怡眸敛敛,点头下。龚铮跟着头点下,接着说:“就在进入宣判时,那个叫嚣不让休庭的男被告人突然恳请,想感谢法庭里一个人,没想到后面引起女被告人提出疑问,当庭要法庭里男被告人旁听的妻子给她解答……”
“啊……”季怡目光错愕,“小三站在被告人席里,还敢当庭叫板旁听的原配,太嚣张了呀!”她是觉得太匪夷所思了,才打断龚铮的话。
龚铮一脸苦笑:“女被告人是有些嚣张。”然后话锋一转,“其实,女被告人的疑问就是和大家一样,不明白男被告人的妻子为啥不离婚,还要给家外养花、抛妻离子的男被告人请律师。结果,被男被告人的妻子当庭上了一堂通透的婚姻课。”
“哦……”季怡眸光思忖,若有所思,她瞥了龚铮一眼,“龚法官,你对婚姻怎么看?”
“婚姻要彼此忠诚。”龚铮目光深邃,“不然婚姻法就不会把一方出轨作为离婚的必要条件。”接着说出自己的看法,“男被告人的妻子忍辱负重保卫婚姻,有各方面的因素,就像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外人很难说清楚。”
“嗯。”季怡头点下,顺口问道,“然后就当庭宣判了?”
“中午宣判前,没想到有个女旁听人在旁听席里接打电话。”龚铮又是苦笑,“影响的差点没有宣判成。”
季怡听了龚铮这样说,顿时开怀大笑,她怀抱着的一摞卷宗抖了抖:“哈哈,龚法官上午的审判好波折呀!”语调欢快,“赶上一波三折的电视剧啊!”然后她头一歪,瞧着面前高大英俊的龚铮犹如挺拔的钻天杨,接着好奇地问,“对了龚法官,你上午宣判前,那个在旁听席里接打电话的女旁听人是个啥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