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元丰

天云四十八年,深冬。

天上这一日雪下得越发大,已呈团状,大雪覆盖了整座皇城,天地间,一片纯净,那些不为人知的过往,无论是血腥的,残忍的,黑暗的,仿佛都要永远埋藏于那大雪之下,不为世人问津。

云浅月望着冷宫窗外那飘起的大雪,时不时吹进来的冷风仿佛要侵吞了云浅月那单薄瘦弱的躯体,周围一片狼藉破败,同样,没有一个人在。

云浅月没有办法动,因为她的双脚已经被砍断,手筋被挑,她只能这样子倒在地上,地上枕了一卷破旧的凉席,上面的竹片都已经被虫子咬掉了一大半。

漆黑的血液凝固在身下的凉席上,已经与云浅月背上的腐肉凝固,有些饿极的老鼠甚至将云浅月身上的腐肉给吃了,痛不欲生,然而她却还是活着,简直就是个奇迹。

哪怕每天吃着发霉的馒头,喝着作呕的稀粥,数着头上的蜘蛛是结了多少次网,又是过了多少春夏秋冬度过日子,她还是活着。

因为总有一天她要看着那些负她之人落魄惨死的模样,为此,她必须活着,她要日日夜夜诅咒着那对狗男女,诅咒他们不得好死!

突然,门“吱呀”地一声开了,随之飘进来的雪花落在了云浅月的身上,但她已经感觉不到任何的温度,浑浊的眼睛,勉强看清了来人。

那一身明黄色的龙袍如同耀眼的日光般,撕破了这冷宫的阴暗,这身龙袍的主人,有着坚毅冷酷的英俊,一张俊脸宛如刀雕斧凿,线条分明,通身的冷峻威严气息,如同毒花,让人想要触碰却怕身陷囹囵,不能自拔。

他睁着冰冷的眸子,垂眸看着佝偻地上如低贱蝼蚁般的云浅月,薄唇轻抿,看不出任何的感情。

云浅月咧了咧嘴,让她那张伤疤纵横的脸看得更加吓人:“终没想到,你还会来见我,皇上。”

元丰有些厌恶地挑了挑眉:“云浅月,朕好心留你一条性命苟活于世,你却在冷宫里日日夜夜诅咒朕与爱妃,还惹得爱妃养胎期间都难以修养,噩梦连连,你还真是一个恶毒的女人。”

恶毒?

云浅月忍不住笑了,伤疤隐隐作疼,但脸上的弧度却是抑制不住,笑得几乎眼泪都出来了:“没错,我恶毒,但都是被你们逼的!元丰,你以为你和那个女人又有多清高?”

元丰猛地一甩龙袖,怒声说道:“云浅月,你可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君心她心地善良,怎会是你说的这样的人,当初她一直求朕不要去了你的皇后之位,是你自己不懂得珍惜,偏偏要与君心作对,忤逆朕,今日这个结果,是你咎由自取!你心思如此狠毒,还诅咒着君心尚未出生的孩子,你究竟是何居心!”

听完元丰的话,云浅月的眸子射出一道毒辣的光,要将眼前这个九五之尊给打入地狱般,咬紧银牙:“元丰,你口口声声都是你和她的孩子,那我们的孩子呢?我们的孩子才五岁,贵为当朝太子,你曾经口口声声说要让我们的孩子将来继任天云,可只是因为她一场重病,竟然取了我们元庆的心头肉!”

说着说着,云浅月闭紧了眸子,那双干涸无光的瞳孔最后一滴眼泪终于控制不住,流了出来:“那也是我们的孩子啊!他临死之前一直叫着母后好痛,他到了最后都一直没有闭上眼睛,他不敢相信他的父皇竟然会为了一个女人杀了他,还是用如此残忍,荒唐的方式!那他又是何罪之有!逼得一个五岁的孩子死不瞑目,元丰,你不怕遭到报应吗?!”

元丰垂下眸子,面无愧疚之色,淡淡道:“当时太医说只有此法才能保住君心的性命,更何况,元庆天生愚笨,怎能执掌天云的江山。”

看着这一幕,云浅月的眸子几乎要滴出血来,一字一顿:“江山,很好,元丰,终有一日,我会毁了你梦寐以求的江山!”

元丰冷冷一笑,权当云浅月痴人说梦,转过身子:“云浅月,你以为你还能活到那时候么?朕给过你很多次机会,你却偏偏一次又一次地忤逆朕,是你自己不知好歹,今日朕特赐你一杯毒酒,希望你死了之后,爱妃能够安稳地睡上一晚,朕与爱妃的孩子,定要平平安安,只允许任何人的祝福,不允许心肠狠毒之人的诅咒!”

元丰说完便走,云浅月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苦笑连连,仰着头,不让眼睛的泪珠落下,她发誓,再也不要为了这个渣男落下一滴眼泪。这就是自己曾经不顾性命,奋不顾身爱过的男人,呵呵,是我云浅月瞎了眼。

元丰出了冷宫,又是一阵脚步声响起,那一身绿油油的太监装入了眼,手持明黄色的圣旨,待看清了他的容貌之后,刚刚黯淡几分的冷宫,又再次蓬荜生辉了起来。

云浅月禁不住低低笑了起来,每笑一次便牵扯着脸上的伤疤,痛,而且落入他人眼中也是极为恐怖。

“凤卿,没想到你与我斗了这么多年,今日却让你瞧见了我如此落魄的下场。”

见云浅月低低发笑,凤卿那双狭长的丹凤眸并未涟漪泛起,只是拉开了手中的圣旨,尖声叫道:“废后云浅月接旨。”

跟在凤卿身后的两个小太监上前,紧皱着眉头,忍着恶臭将云浅月的身体给扶了起来,只听凤卿高声喊道:“废后云浅月,身在冷宫,却不懂皇恩浩荡留下一命,日日夜夜在冷宫诅咒朕与爱妃,使得朕与爱妃夜不能寐,为此,赐废后云浅月毒酒一杯,了此余生,钦此!”

说完,凤卿放下手中的圣旨,扫了一眼云浅月,发现她嘴角仍挂着不屑的笑意,如同鬼魅般,第一次流露出了复杂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