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难以抵挡的诱惑

五、难以抵挡的诱惑

晚上11点多,吴冷兰刚刚躺下,电话铃不合适宜地响了起来。她只好爬起来接电话。原来是一个老雇主打来的,说她辞退了一个保姆,现在已经出门,过一会儿就能回到公司。

这个老雇主叫朱雅琳,那个保姆叫王芝香,大家都叫她阿香。朱小姐说辞退阿香的原因是阿香在接她的孩子时,抱着别人的孩子。她请保姆是要为她服务的,不是为别人服务的。还有,阿香整天闷闷不乐的,也不同她的女儿交流,更不会陪她女儿唱儿歌、做游戏,到她家已经两个月了,她女儿还是不接受阿香,希望能为她家派个活泼开朗的。

过了一会儿,阿香提着行李回来了。为了不影响大家睡觉,吴冷兰把她叫进里屋,悄声问她是怎么回事。阿香很委屈:

“我也莫名其妙,刚才朱小姐把工资给了我,说你收拾一下回公司吧,我都不知道为什么。”

“接小姐的女儿,却抱着别人的孩子是怎么回事?”

“原来真是这个小孩子在捣鬼呀。”阿香真是又气又冤。

原来朱小姐的女儿人小鬼大。才六岁多,就有很强烈的优越感和尊卑观念。整天卡着腰指着阿香说:你没出息,你只能做保姆。我们叫你干什么,你就要快点去干。你只能做我们家的事,要不我就告诉我妈妈。

那天,阿香在那里等校车时,一个脸熟的保姆抱着一个小孩儿也在接孩子,那小孩子要阿香抱抱。出于礼貌,阿香就接过来抱了一下。谁知,就在这一刻校车到了,她立即把孩子还给了那个保姆。可能朱小姐的女儿在车上看到了,就向她妈妈告了状。阿香说这个小女孩特别爱告状,一看到她妈妈斥责保姆就高兴。

吴冷兰听完,感到这个小女孩的确太刁蛮,同时心里暗想:不知医学上有没有“观虐癖”,这个小女孩显然喜欢看到保姆挨骂的样子。但这种时候,不能去顺着家政工的话,不然她们会有恃无恐的,要引导她们去查找自己的不足。

“不管怎么说,你毕竟抱了别人的孩子。小孩子思维简单,她认为你挣她家的钱,就不能管别人家的事。这种想法也很正常,今后要接受教训才是。”

听吴冷兰这么一说,阿香也意识到自己确实也有不足之处,表示今后会注意。

吴冷兰没想到,从这天晚上起,这个雇主和这个家政工居然与她们打起了拉锯战,一个是屡请屡退,一个是屡送屡回。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她俩进出公司数次。

第二天上午,朱小姐就带着孩子来到公司,要挑个人回去。那个小女孩个子高高,皮肤白白,两个羊角辫梳在头顶,老是昂着头,很骄横的样子,看上去比她的实际年龄要大。

她把辞退阿香的理由不厌其烦地又复述了一遍,高真和吴冷兰耐着性子听完。高真建议她以后对小孩子的话也要分析,别让孩子养成告刁状的习惯。朱小姐一听不高兴了,指责高真:

“这些经理就数你最不会说话!”

吴冷兰急忙打圆场:

“朱小姐,你看这个保姆怎么样?”吴冷兰将匡翠芝的资料拿给朱小姐看。

朱小姐看了很满意,当下就带走了。

可是,匡翠芝在她家只干了5天,因指责她被辞退;又换了一个叫林琳的,只干了4天;又换了一个叫马福玲的,仅仅干了10天,又被辞退。若不是因为孩子放暑假,去爷爷奶奶家了,这个屡请屡退的拉锯战还不知要打到何时。

阿香被送回公司的第二天,就到黑市上买了个手机,并天天抢着看报纸。吴冷兰和高真都纳闷她怎么突然关心起国家大事来了?后来渐渐看出端倪,原来她关注的是报纸广告栏目中的征婚启事,并且研究的非常细致,居然能区分出哪个征婚的是中介,哪个征婚的是当事人。原来她买手机是应征的,只不过她们是后来才知道。

阿香的长相在保姆中是属于数得着的,个头适中,体形尚好。虽然已经40多岁,但看上去也就35岁左右。三年前她就来干保姆这一行,但断断续续加起来干了不过一年多。吴冷兰曾经查看过她的台帐,发现她更换雇主非常频繁。看她的为人谈吐,不象是那种脾气很坏很难与雇主相处的人。她自己的解释是她不走运,净遇上些挑刺的雇主。可去替换她的家政工却往往做得很好。有一次,吴冷兰到一个雇主家去续签,发现她家的第一个保姆就是阿香,但仅仅干了一周就被辞退,便问了一下原因。雇主说她对小孩子非常冷淡,小孩子不喜欢她。联想到阿香在朱雅琳家干了两个月都没跟那个小孩子关系融洽,吴冷兰对高真说,也许她有什么隐情不好说,以后给她找个没孩子的雇主。

这话说了没两天,吴冷兰接到了一个要保姆的电话。雇主自称姓张,只有一个人,希望找一个35岁左右,干净利落的熟手。吴冷兰觉得这个条件非常适合阿香,便带她去了那个雇主家。

张先生是个自称40多岁但看上去有50多岁的半大老头,头上稀稀疏疏几根头发,似乎能数得出来。矮矮胖胖,说起话来声音倒不低,而且带有一种霸道的劲头。

吴冷兰把王芝香介绍给张先生,他上下打量了几眼阿香,又翻看一下阿香的资料,然后问了几个问题,诸如有几年经验,会不会做北方饭等等。看来感觉还算满意,同意留下试用,过两天再来。但张先生强调自己有洁癖,在卫生方面要求阿香一定要按他的标准去做。

只照顾一个人,能有多少活?这是家政工们求之不得的“肥差”。阿香一口答应,并立即动手干起活来。

吴冷兰问张先生既然要吃北方菜,那一定是北方人了。是哪里人呢?

张先生不知是听出吴冷兰的普通话带有山东味儿,还是祖籍的确是山东,回答说是山东人。其实后来他又对阿香说他是XJ人。

鹏城虽说是移民城,天南海北的都有,持什么方言的都有,大街上、商场里、电梯间听到的普通话也是南腔北调,但北方人不太多。就像到了国外,听说是中国人就有一种亲切感一样,在这里别说是见到本省的人,就是见到个北方人,吴冷兰都有一种亲切的感觉。所以张先生一说自己是山东人,吴冷兰就来了兴趣,再一问是烟台人更觉得近了。不过也觉得纳闷,咱们山东人都是粗犷豪放型的,哪来的什么洁癖,更何况一个大老爷们。以为他不过是说说而已,谁知,后面几天里,阿香真因为他的洁癖吃了不少苦头。

两天后的中午,张先生派他办公室的司机来接走了王芝香。在场的几个家政工听说阿香的雇主特意派车来接她,个个羡慕不已。

试工期一般是三到五天。第四天,吴冷兰打电话征求张先生的意见,这才知道这个霸蛮的单身男人居然是个什么投资公司的老总。

第五天半夜12点,一阵刺耳的电话铃声把刚刚睡下的吴冷兰惊醒,原来是王芝香打来的。阿香在电话那头泣不成声,说张先生骂她,原因是她把叠好的裤子放在了沙发上。张先生非说刚刚洗过的裤子被搞脏了,逼着她重新洗一遍。又骂她是猪脑子,说过多少次,洗好的衣服要马上放进衣橱,每天晚上他回家之前必须再打扫一遍卫生,可她老是记不住。说以上这些话时,他一句一个“他妈的”,她觉得实在受不了了。在张先生家这几天,她过得日夜颠倒,张先生要求她每天打扫两遍卫生,早晨一次,晚上一次。他每天晚上10点以后才能回来,回来后要吃饭,等收拾完碗筷、厨房卫生就到半夜了。白天也不得闲,卫生必须做得细致。床单被罩沙发套等必须天天洗,干了还要熨烫。原以为照顾一个人没有多少活,谁知比一大家子的活还多。而且张先生稍一不顺心就骂人。

阿香抽抽搭搭说了半天,吴冷兰听了气愤不已。

“算了,算了!反正是试工期,还没签合同,你就回来吧。不过已经半夜了,你怎么坐车呢?”

“我再看看吧,如果回去,就给你打电话。”

这一个“夜半铃声”,搞得吴冷兰睡意全无。还要再等王芝香往回打电话,就不用睡了。然而一直等了一个多小时,阿香也没再往回打电话。吴冷兰只好静下心来,找回睡意,继续睡觉。

吴冷兰本来就好做梦,这一晚由于睡不踏实,老是担心电话铃响或阿香突然回来,因而恶梦不断,早晨醒来头昏昏的。

高真来到公司后,吴冷兰告诉了她王芝香夜半电话的事,高真也很气愤:

“阿香姐呢?怎么没回来?”

“谁知道,也许和解了,再继续干下去,也许过一会儿就能回来。”

看到吴冷兰昏昏沉沉的样子,高真关切地说:“以后晚上就拔下电话线来,谁的也不要接。这样半夜三更来电话怎么行?”

“别,万一有个十万火急的事怎么办?”

等了一上午,阿香也没回来,两人都不放心,打个电话过去问问。一问,果然是和解了。

原来,半夜阿香给公司打完电话,诉了一顿冤,心里宽慰了许多,就没向张先生提出辞工的要求。张先生可能也觉得自己有点儿过分,自我批评说他就是这个口头语,不是有意的,让阿香别往心里去,阿香于是就原谅了他。

吴冷兰和高真都觉得不可思议。王芝香尽管不是那种脾气很坏的人,但也不是个能逆来顺受的人,孤男寡女的,难道她另有所图?

下午,有个叫秦玲的在岗家政工回来看看阿香是否下户了。她俩在老家是邻居,到这里后一直互通信息。吴冷兰告诉了她王芝香现在的情况,又讲出了自己的疑惑,一下子引出了阿玲一席话,这才大体了解了阿香的身世。

阿香出身于湖南某小镇上一个挺殷实的家庭,父母都在机关工作。上学时她学习成绩一直拔尖,高中时又出落的温婉秀丽,成了众多男同学的梦中情人。大学没考上,她也无心再读。父亲帮她在城里一个贸易公司找到一份工作,管吃管住,她便搬到公司过起了集体生活。一个姓何的公司职员没多久就成了她的男朋友。

阿香有个表姐在城里有房子,其中闲着一间屋。看到阿香住集体宿舍太辛苦,就让阿香去那间屋里住。阿香搬过去后,天天用自行车送阿香去那间小屋,成了小何最乐此不彼的事情。

天天自行车接来送去,看到两人亲亲热热,卿卿我我的甜蜜劲,所有的人都觉得两人是天造地设的一双,劝他俩早点儿成家算了,反正当地也不反对早婚。可阿香还觉得没玩够,不想早结婚。

有人相伴的日子过的很快,一转眼小何送阿香已经送了三年,自行车都换了两辆,阿香还是没有结婚的意思。表姐天天都能见到小何,有时还留他在家里吃饭。通过观察,发现小伙子为人实在,忠厚勤快,用情专一,阿香跟了他不会错。人长得也不错,跟阿香挺般配。就想了个点子,以便尽快促成他俩的婚事。

表姐选了个有雨的天气,说是全家外出,当晚不回来了。那天小何冒雨把阿香送到表姐家时,全身都淋透了。他央求阿香让他洗个澡,阿香就找了几件姐夫的衣服让他换上。

再憨厚的人在求爱时都会想出些鬼点子,小何也不例外。他进卫生间时故意把要换的衣服丢在沙发上,洗了一会儿就喊阿香让递给他。阿香知道他是故意的,想逗逗他,不给他递。小何就在里面喊:“给不给?不给我自己出去拿了。”

阿香怕他真的什么也不穿就跑出来,岂不更尴尬,只好侧着脸,从门缝塞进去。小何一把抓住阿香的手就往里拽。若不是阿香死死抵住门,就被他拉进去了。男女同浴,在现在的年轻夫妻、情人之间,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然而,在十几年前阿香那个小城里,人们根本接受不了,甚至都没听说过。所以,当小何洗浴完毕出来后,面对阿香,两人同时想起刚才那一幕,不由地脸都成了大红布。

天色已晚,阿香看到外面雨好大,问小何就在这里凑付一顿晚饭吧。小何一听求之不得,乐颠颠地帮阿香搞饭。

厨房小,两人在里面难免肌肤相触,小何手脚又开始不老实了。阿香一会儿打他一下,一会儿躲他一下,一会又吻他一下,两人打打闹闹,好容易做了一锅面条。

尽管只是一顿西红柿鸡蛋面,但两人面对面吃得无比浪漫温馨。你挑一筷子送到我嘴里,我挑一筷子送到你嘴里……。两人在一起吃过无数次饭,但那是在小饭店、食堂、咖啡厅、酒吧里,都是些公共场合。

没有外人只有他俩单独在一起吃还是第一次。

吃完收拾好,两人照例又亲热一番。三年了,两人的亲热一直停留在搂抱和接吻上,小何提出过几次那种要求,阿香坚决不肯。小何也是个憨厚人,觉得阿香早晚是自己的,也就不再勉强。再说,每每隔墙有耳,他也不敢太过分。

今天,整套房间里只有他俩,亲热时间延长了,小何已觉得难以自持。阿香几次撵他走,但他都以雨下得太大为由,一次次留下。几番亲热后,小何忍不住提出今晚让我睡这里吧。阿香想这么大的雨,非要让他走也太不近人情,正好表姐他们都不在家。

“你只能睡在外屋。”阿香娇嗔地说。

“你放心,我就睡在这张沙发上,绝对不靠近你的房门!”小何一脸诚意地发誓。

谁知,翻遍了能打开的橱柜,居然没有发现任何可铺可盖的东西。表姐和孩子的房门又锁得紧紧的。时值初秋,虽然不太冷,但晚上不盖东西可不行。为了达到住下的目的,小何拍着胸脯说:“我是什么体格?用这条沙发巾盖着就行。”

从找不到铺盖这一点上,阿香已知道表姐的用意,因此她很明白留小何过夜会发生什么。

夜深了,阿香坚决挣脱小何的搂抱,回到自己的房间。

小何眼巴巴地看着阿香进了门,关紧门,又听到了插门的声音,失望地叹了口气,怏怏地躺在了沙发上。

阿香其实只是把门插销弄出了很大的动静,并没插死,熄灯后就一直留意着门外的动静。可门外一直静悄悄的。

阿香想:这些年小何熬的也够苦的了,天天用自行车驮着她毫无怨言,风里来雨里去的。反正早晚是他的人,就别再折磨他了,可没想到小何居然如此老实。

小何想:可能刚才洗澡时把阿香吓着了,阿香呀阿香,你需要这样防备我吗?

隔着一道并没插上的门,两人一个门里,一个门外,默默地躺着,想着对方,都没合眼。

下半夜,小何挺不住了,首先打破了寂寞。他站在阿香的门外,口气可怜兮兮的:

“阿香,冻死我了,你就狠心让我挨冻吗?让我到你床上暖和暖和吧。”

门内传出阿香清醒的带有怨气的声音:

“自己推!”

小何欣喜若狂:老天,原来……

表姐的计谋得逞了。不久,表姐搬了新家,老屋就让阿香先住着,顺便也帮他看房子。阿香跟小何过起了同居生活。

说来也怪,很多情侣在不了解彼此的身体之前,相互间有巨大的吸引力,也有说不完的悄悄话。可一旦冲破那道防线,将自己裸露给对方后,吸引力就会减少乃至消失,彼此也会渐渐厌倦。

可阿香和小何却相反,他俩的身体接触越多,越是缱绻不已。他俩总能在每次肌肤相亲时,发现彼此的新鲜之处。到后来,冲凉时两人都同时沐浴,相互给对方搓洗。冲洗完毕,阿香根本不用自己动手,小何会用毛巾帮她擦干身体,然后用浴巾裹着把她抱到床上,然后云雨恩爱、天翻地覆……

每当阿香跟阿玲说起那段日子时,都会兴奋的眼睛发亮。

甜蜜的日子仅仅过了几个月,正当他俩计划着结婚时,一场车祸夺去了小何的性命。阿香痛不欲生,直后悔没早点儿跟小何结婚,让他名正言顺当几天丈夫,给他生个一男半女,也好给他留下点儿血脉。

小何死后,阿香心灰意冷地过了两年,架不住亲朋好友的劝说,连小何的父母也多次劝她反正没结婚,别再为小何守了,找个合适的人吧。于是,阿香稀里糊涂去相看了一个人,平平淡淡交往了几个月,就草草把自己给嫁出去了。

丈夫是个建筑公司的小头目,长得威武高大。在跟阿香谈恋爱的日子里,温柔体贴、周到细致,阿香从他身上感觉到了小何的影子才答应嫁给他,而且他也从不提过分的要求。因为与小何有过那番摄魄消魂的经历后,她对男人已经失去了兴趣,她本能地抵制这个建筑工的任何亲热行为。而保守的建筑工以为她出于少女的羞涩,反而更加爱惜她。

谁知,洞房花烛夜时,丈夫发现她早已不是处女,不由地怒火中烧。曾经把她当作一朵含羞带露的花似的娇贵着,为得是新婚之夜好好享用一番,没想到却是拣别人的剩饭。

阿香的厄运从此开始。白天,丈夫在外面接受别人对他的媳妇的羡慕赞美,他也装出一副心满意足或意犹未尽的样子,晚上回家就变着法折磨她,而且总是掐那些别人看不到的地方。苦日子熬了五年,阿香生了一男一女俩孩子。她常常在晚上梦到小何轻柔地搂着她,心疼地抚摸她身上的伤痕,而她则委屈地扎在他怀里哭,有时就被自己哭醒。如果抽泣声惊醒了丈夫,就会又是一顿猛掐。

噩运终于在第六年停止。

丈夫虽然白天装出一副幸福美满状,但心里总归充满仇恨,工作时常常走神。那天他到一处高层建筑工地处理问题,在第七层的脚手架上突然走了神,摔了下来。由于抢救及时,命是保住了,但腰椎断裂永远站不起来了。而且两条胳膊也严重受伤,好了以后,只能用调羹吃饭,其它事情都不能干了。

阿香终于不再受折磨了。瘫痪的丈夫不仅没法摧残她,也没力气掐她了。由于是工伤,建筑公司为他办了工伤劳保,阿香用每月发的护理费为丈夫请了个民工——因为丈夫那一百七、八十斤重的庞大身躯,阿香根本就扳动不得,她借口方便民工照顾丈夫的理由,自己搬到孩子的房间去睡。

没有了丈夫的折磨,阿香身上的伤渐渐好了,睡眠也充足了,人又恢复了原来的俏丽模样。

丈夫没有力气动,却有力气说。看到阿香由枯萎凋零变得花红柳绿,心里恨得直咬牙。他终于不再打肿脸充胖子,开始用嘴巴发泄心头的怨恨与恶毒。

时值九十年代后期,人们的思想已经得到很大的解放,评价事物也是注重当事人的感受,而不以封建传统为尺度了。听了阿香的事,人们更多的是对阿香表示同情,对她丈夫反而鄙视和厌恶。

本来日子这么凑合着过下去也没什么问题,但阿香所在的那个贸易公司经不住改革浪潮的淘洗,撑不下去了,把家底清理了一下,发了遣散费,关门大吉。

面对变故,阿香反而异常镇静。考虑了几个晚上后,她做出决定:到鹏城打工,挣钱养活自己和孩子。丈夫没关系,有建筑公司的工伤劳保和护理费。不过她也决定,临走前与丈夫离婚。

由于舆论偏向阿香,丈夫再怎么撒泼漫骂也无济于事。阿香把家里的一切都留给了丈夫,包括刚刚买下的房子。把遣散费和孩子送到父母家,自己走上了打工之路。

到了鹏城后,阿香发现凭着她在贸易公司那份文员的经历,在这里什么也干不成。而且,这是个正在发展的城市,举目四望,摩肩接踵的全是年轻人,所有的招聘岗位都要文凭、年龄、经验。思来想去,她选择了做保姆。她的学历、谈吐和形象比农村来的保姆有优势,所以雇主往往很容易挑中她。但她却有逾越不过的心理障碍,看到雇主家的孩子就想到自己的孩子。雇主家的孩子养尊处优,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有的还自命不凡,讽刺奚落保姆。而自己的孩子不仅要自己照顾自己,还要帮年迈的外祖父母做事。她离家时,十三岁的女儿拉着九岁的儿子拍着胸脯对她说:妈妈,你放心去吧,我已经长大了,能照顾弟弟,也能帮外公外婆。

想想自己那懂事的孩子,再看看雇主那刁蛮的孩子,阿香对那些孩子就怎么也亲热不起来。那些干不长的家庭都是因为有孩子。就这样跳跳换换地干着,中间又因为孩子、老人生病回去了两次,刨去路费几乎没挣到什么钱。

在为雇主服务的过程中,阿香的心理渐渐失衡,特别是在给“二奶”当保姆之后。

阿香累计干的一年多中,只有一家干的时间比较长,那是一个没有孩子的“二奶”家庭。那个“二奶”,刚刚20岁,那个香港“老公”约50来岁,整个一个女孩的爷爷。

阿香的心理失衡是女儿的一个电话引起的。女儿在电话中说她现在身上穿的还是两年前的衣服,已经小的让同学笑话了,阿香听后直埋怨自己太粗心了。15岁的女儿已经到了爱美的年龄,而她每月收入四、五百元,只能寄回家200元做女儿和儿子及老妈的生活费,剩下的全存进银行,准备将来女儿和儿子上大学的。人靠衣裳马靠鞍,她能想得到自小就被人称作美人胚的女儿穿着一身不和体的衣服的那种窘相,第二天便去银行提钱。

看着存折上那一长溜四位数,阿香不无悲哀地想:有些事其实很容易,只要把脸皮抹下来装进口袋就行。像她伺候的这个女孩,没什么学历,姿色也一般,仅凭着年龄的优势就过上了膀不动身不摇不劳而获的日子。而自己辛辛苦苦几年了,存折上还是四位数。

真的,人只要不在乎脸面,完全可以是另外一种活法,阿香想。当然她不想让女儿有这种活法,她希望女儿将来上大学,认认真真做事,清清白白做人,堂堂正正挣钱,过一种有尊严有骨气的生活。她是想自己尝试一下。她多次从镜子里端详过自己:虽然徐娘半老,但风韵犹存,身材依然姣好。她甚至觉得,自己的体形比那个“二奶”还要好一些。看那个“二奶”,麻杆一样,身上连个线条也没有。而她身上凸凹有致、丰泽圆润,相信对男人还是有吸引力的。找不到香港老板,找个鹏城有钱的老男人也许还行吧。

于是,在那个“二奶”家干够了一年后,阿香把大部分钱寄回家去,这是三年来寄的最多的一次。剩下的钱想买个手机,以方便应聘报纸上的征婚广告。但后来马上被分配了,就一直没买成。这次才如愿以偿。

原来买手机的用意在此啊。

阿玲说,阿香还真挑了几个要求对方在45岁以下,只要诚实、温柔、体贴即可的。谁知对方听阿香介绍了自己的情况后说考虑考虑便不再联系。后来别人给她点破了:别看征婚广告里说这些男人是富商、老板、白领、教授、经理等,而且要找年纪稍大的女人。其实是打着这些幌子,想找一个有钱的女人罢了。没看到报纸上披露过几次了,那些打着以上幌子的男人通过应征者选定一个或几个目标,甜言蜜语之后就是借钱。今天一个项目缺多少钱先借上一点儿应应急,明天一个定金缺多少钱再借上一点儿应应急,后天要去国外考察带的钱不够,再挪点儿对付一下。有个男人花钱买了港澳通行证、护照和签证,假造了飞机票,身份证等,骗取了一个40多岁女人的信任,一次一次从她那里骗去了20多万元。

“你有吗?”

阿香被问得一楞一楞的。

像阿香这样既不年轻又没钱的女人,按报纸广告去应征无疑是大海捞针。她现在之所以忍气吞声在张先生家继续熬,可能有想通过做保姆选择一个合适的单身男人的打算。而目前这个雇主正符合条件:50岁左右、单身、又是什么公司的老总,因此只要能留下她,她什么都能忍受。

然而,有钱的男人不缺女人,阿香在张先生眼里不过是个干活的机器。不管阿香饭菜做得多么好吃,卫生做得多么干净,他也会鸡蛋里挑骨头。而且,他请保姆的目的似乎另有所图,当天,这个张先生做出了一件莫名其妙的事情。

这天,张先生往家好家政公司打了个电话,指名要找高真。几句寒暄后,他单刀直入地问高真:“听说你是单身?”

高真觉得奇怪,心想大概是阿香对他说的。

张先生接下来的话更让人摸不着头脑了。他说他是XJ人,今年40岁,离婚了,有个儿子才4岁,在XJ跟奶奶过,可能过些日子要过来。

“那好啊,王芝香正好在你那里,可以帮你照看啦。”高真插嘴道。

“不谈王芝香。”张先生继续说,他现在开了一个投资公司,整天很忙很累,很想找个志同道合的人说说话、聊聊天。

“这个家政公司是你的吗?”

“差不多吧。”

“我能请你吃顿饭吗?”

“我们一般是不答应雇主这类要求的。”

“如果是以个人名义呢?”

“那也太唐突了吧,我还没见过你,你也没见过我呢。”

“那好,下午我去你公司一趟。”

“是来签单吗?欢迎!”

放下电话,高真对吴冷兰说阿香的雇主下午要来,她要跟他谈谈。如果他不改变对阿香的态度,就把阿香调回来,不跟他签单。

由于已经得知了阿香的身世及想法,吴冷兰担心阿香会抱有幻想而不肯回来。

“不可能。那个张先生根本看不上阿香,阿香所有的努力都会白费。”高真就对吴冷兰说了电话内容。“你说这个人是不是脑子有病,连面还没见过呢,就要请我吃饭。”

“吃饭也许是个借口。他不是说他开了个什么投资公司吗?也许他想勾引那些单身的女老板为他创什么效益吧。40岁?搞没搞错?我怎么看他也有50多岁了。”吴冷兰到底年长了几岁,又是局外人,看问题透彻一些。

下午,张先生果真如约前来。随行的还有一个据称是保安兼司机的小伙子。

一见面,高真想起吴冷兰那句话“怎么看也有50多岁了”。

落座后,那个小伙子接过吴冷兰准备倒水的纸杯,先去用自来水冲洗了几遍,又用开水烫了一遍,这才接上矿泉水送到他那个张总面前。吴冷兰想起张先生说过他有洁癖,但总觉得小伙子刚才的行为有些做作和夸张。想到张先生来带有一定的私人性质,吴冷兰就自觉地坐在外间,让高真和张先生单独谈话。

那个司机也坐在外间沙发上,吴冷兰让他看报纸,他却两眼一眨不眨地紧盯着玻璃墙后的“张总”,一副随时会一跃而起,去为“张总”冲锋陷阵的神情。

吴冷兰也密切关注两人谈话的进展,随时准备进去签单。

时间不长,“张总”告辞,只字不提签单的事。吴冷兰拿着一份合同迎着往外走的“张总”,刚想说什么,被高真一把拉住,暗示她不要提。

两人客客气气把一老一少,一矮一高俩男人送上电梯。一回到办公室,高真就哈哈大笑:

“真让你说对了,这个男人醉翁之意不在酒,根本就没有签合同请保姆的打算。他问我有多少资产,需不需要他的帮助,如有需要尽管提。我告诉他:开家政公司不需要多少资产——我的资产怎么能告诉他呢——我们不接受雇主的帮助,我们是帮助雇主的。大概看我不为他的引诱所动,连吃饭的茬也不提了。签单的事我也不提,这种心怀叵测的男人不能跟他签单。估计阿香姐也干不长了。马上打电话,让阿香姐回来。工资也不用要,那200块钱的保证金正好是8天的工资。”

“阿香恐怕不会回来。”

正如吴冷兰所料,阿香表示不想主动辞工,理由是想争取把这个单签下来。但吴冷兰心知肚明阿香的本意是什么,也不想戳穿。

“那好,你继续干吧,只要他不提辞退你。不过要注意保护自己,实在干不下去就马上回来。高经理不是李云,她不会为了挣钱让你们受委屈的。”

“嗨,别勉强她了。如果张先生不想跟咱签合同,但又想留下阿香姐干,就让她干去吧。说不定相处一段时间还会柳暗花明呢。只要阿香姐能找到一个好归宿,公司不挣钱就不挣钱吧。”高真确实跟李云不一样。

“恐怕不会这么简单吧。那个张总会到另一个家政公司故伎重演的。他的目的不是请保姆,而是钓鱼,钓那些单身女老板。请保姆只是个诱饵。不信你看吧,过不了两天,阿香准会回来。”

此话被吴冷兰言中。两天后的下午,“张总”来电,说他要出国,现正赶往飞机场,家中暂时不请保姆了,王芝香会马上回公司。然而,阿香一直到晚上10点多才回来,而且还气得余怒未消。

原来,那个保安兼司机很晚才回去通知阿香。阿香感到很突然,提出为什么张先生不回来说辞退我的事。是他用保姆,不是你用保姆,你没有权力辞退我。还有已经这么晚了,既然当初是你用车接我来的,现在理应送我回去。要不就给我路费,不然我就不走!

其实,阿香不想走,她对“张总”还是抱有幻想。

那个司机不知接到“张总”什么圣旨,对阿香毫不客气,居然骂阿香无理取闹,说阿香如果不走,就把她打出去,既不送也不给路费。

阿香看他气势汹汹的样子,不敢恋战,只好走人。回到公司越想越气,又抓起电话,把那个司机骂了一顿。

吴冷兰知道她心里窝火,也没阻拦,由她去出出气。

几件事下来,王芝香找有钱男人的幻想破灭了。吴冷兰也没点破她,只是劝她,安心去干好保姆的工作,实实在在挣点儿钱,寄回去给孩子读书吧。

高真对阿香却不客气:

“你老是这儿几天,那儿几天,成了‘运动员’了,我可不喜欢这种‘运动员’。这一家不怨你,下一家你如果再安不下心来,就别回公司了,另找出路吧。如果安心干好了,我会考虑你及其他人的个人问题的。咱们要找,也找个本本分分的男人过日子,别去做那些美梦了。”

过了两天,一个有孩子的雇主挑上阿香,试工结果可想而知。幸运的是她很快又去了一个单身男人家。但她要服侍的不光是一个男人,而是公司里六、七个男人以及那男人十八、九岁的儿子。每天两层楼的卫生和两顿饭就够她忙的了,而且那个上海男人对女人的品味令一般的女人望而却步,所以,阿香根本不敢存什么幻想。她只想认真踏实地工作,在这里干得长久一些,多挣点儿钱寄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