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国府,正门外。
宝玉这边刚翻身上马,琏二爷那边却被一个清俊后生拦下来说话,一行人只得停了。
后生衣着简朴,却洁净立整,一袭青色长衫,衬托得面容舒朗,看着如同一杆翠竹。
琏二爷看宝玉对着来人发愣,笑着说:“终日里说你糊涂,你怎的连他也忘了,这不是后院儿五嫂子家的芸儿吗?”
宝玉顿时心下了然,也就势笑着说:“我看你竟像是我的儿子!”
琏二爷大笑道:“不知羞的,人家比你还要大上几岁呢!”
芸儿倒是个心窍灵活的人,就着宝玉的话音儿,直接就地跪下了,说道:“人常说摇篮里面的爷爷,柱拐棍儿的孙子,那山再高,他也高不过天去,芸儿自幼没了父亲,跟前没有个长辈教导提点,若是叔叔不嫌弃,便认下我这个儿子,常教训着为人的道理,倒真是芸儿的福分了!”说着竟然眼圈已红,几乎要滴下泪水来。
”你看看吧,做人家的爹哪有那么好当的!“琏二爷揶揄道。
宝玉倒是满心欢喜,招呼着芸儿日后进来找他说话儿,别跟着别的不着调的厮混,学着做些正经营生。
他每说一句,芸儿便垂首应着一句,那边宝玉策马已经走远,芸儿这边还在翘首望着。
宝玉虽然没有回头,心里却很清楚。
在泥潭里挣扎了太久了的人,你给他哪怕一根蜘蛛丝,他都要紧紧攥住的。
依着脂砚斋的批注,芸儿和小红是风雪狱神庙之后解救宝玉的人,可见人品可靠。
所以,宝玉要给他的,绝不仅仅是一根蜘蛛丝。
一行人策马从荣国府行走至宁国府,不过几步之路,琏二爷是看望了珍老爷之后图着方便出去耍乐,才让人牵了马出来。在回老太太和家人的时候,只说是心里着急着珍大哥哥的病。
”兄长连日辛劳,宝玉无能,不能助力左右。“宝玉想着琏二爷一向主外,虽然他最近和北静王那一脉走的近些,又结交了不少世家子弟,可是荣国府里官场的应酬和与宫里的往来,还是二爷在经手,以后要慢慢的参与进来才行。
“你这小子近来很不一样,可是怎么突然开了窍了?”琏二爷不以为然。
“兄长说笑了,自那次巫术缠身,鬼门关里走过一遭,忽然觉出来往日自己行事,实在是过于荒唐了。如今父亲年岁已高,珠大哥哥早逝,我母亲只留下我一个独子,如今全府上下,都仰仗着大老爷冠宏大量,将兄长和凤姐姐留在老祖宗身边服侍,宝玉倘若不对兄嫂心存感念,实在是不配为人了。”
宝玉说的情真意切,心里虽然觉得琏二爷身上的纨绔之风重了些,到底是环境使然,在外沾花惹草也好,在家抓着小厮泻火也好,都是不过都是因了身边风气如此,有样学样而已。
偌大的府邸,对外的应酬没有半点差池,虽然面上都被凤姐姐抢去了功劳,可是到底很多事情是女人家无法出面的,还是得归功于二爷办事漂亮。
而且,二爷对于尤二姐,也是真的真情实意。在家中被凤姐姐压制的几乎无法喘息,荣国府中的很多大小事情,他不是不懂,不是不管,而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和凤姐儿那样要强的人活在一个屋檐下,任是你什么不动,都还能挑出一堆的错处来,更别说包揽些什么了。
可是,为数不多的几次,宝玉跟着他去尤家姐妹的院子喝酒,冷眼看着,二爷把那院子的大小事务,料理的妥帖得当,极为用心,也极有分寸,若是不知底细的外人见着了,还真以为这家男女主人相敬如宾,小家口的日子过得美满自在呢。
琏二爷悠悠打着马,听了宝玉发自肺腑的一番言语,竟是半晌儿没吭声。眼看到了东府门口,二人下马之际,二爷才悄声对宝玉说道:”好兄弟,有你这番话,兄长日后,不再将你当做女孩儿堆儿里面厮混的无知小儿对待,此番归家之后,我有件事,倒要听听你的高见!“
琏二爷所言何事,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