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的微光刚刚笼罩在大地上的时候,坐落在晨曦森林边缘的凯丝路德孤儿院里突然传出女人尖利的咆哮,不大的院子里,孤儿院的院长施耐德女士笼着长及脚踝的花布睡裙,蹬着室内拖鞋,手握鸡毛掸子,板着一张马脸,发疯似地穿过几间低矮屋舍之间的草坪。几个早起的孩子,带着半害怕半看热闹的神情注视着他们怒火冲天的院长——没有人感到惊讶,这样的情形在他们这小小的孤儿院早已是屡见不鲜了。
“站住!你,你给我站住!贝莉卡!”
被她叫做贝莉卡的,显然就是前方那个正在猛逃的小女孩了。小女孩甩着一头长度刚刚碰到肩膀的香槟色发丝,动作比野兔还要灵活。11岁的贝莉卡带着一脸倔强的稚气,身穿孤儿院小孩常穿的那种别人施舍的浅灰色亚麻旧衣,从草坪上飞一般地窜了过去。
其实啊,事情根本就没什么大不了!至少贝莉卡是这么想的。今早起床的时候贝莉卡看到那木屋后面的苹果好像熟了,爬上树偷摘了一个,被多管闲事的小珊迪发现了,吵着要向施耐德女士告状。当时的贝莉卡立刻从树上蹦下来,揪住小珊迪的衣服恐吓他不要说出去,谁知那鼻涕虫居然大哭起来,这下可好,真把院长给招来了,看施耐德女士的架势,简直恨不得把她给吞下去似的。
施耐德女士连问都不问——在那个老女人眼里,野丫头贝莉卡,是这孤儿院最难管教的小孩。
“贝莉卡!贝……莉卡……该死的,跑哪去了?!”
施耐德女士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向四周张望。孤儿院很小,一眼就望得见边缘粗糙的围墙。围墙还不到两米高,以前贝莉卡曾经翻墙逃出去过,不过,在确定那小东西已经跑出去之前……施耐德女士仔细打量着眼前几间木板房仓库,仓库很旧,屋顶上盖着保暖用的树枝,略显歪斜的木门上挂着锈迹斑斑的铁锁,但是,她注意到,窗户竟然是开着的!施耐德女士慢慢走到一扇还在微微摇晃的窗户前向内看去——柔和的秋季晨光,在堆满杂物的地板上铺了薄薄一层,灰尘静静旋转,见不到任何人影。
她半眯着眼睛审视了片刻,转身向别处走去。
幸好她没有发现。此时的贝莉卡,就蹲在这间仓库……的地窖里。地窖门口那一点光明照不亮周身的黑暗,只朦朦胧胧地看见遍地箱包影影绰绰,什么都看不清。
讨厌的老女人!贝莉卡在心底抱怨了无数遍,那个老女人,存心跟她过不去!不知道老女人走远了没有,窝在这黑乎乎脏兮兮的地方一点都不舒服,可要是被老女人抓住,免不得又要挨一顿鸡毛掸子。贝莉卡想了一下,只能找个地方先躲起来,等老女人气消了再回来了。
她手脚并用地爬着,想找找看有没有其它通路,谁知砰地一声——
“啊!”
脑袋一下子撞上了什么硬硬的东西,这还不算完,咕噜!咚!啪!一个亮晶晶的不明物体从高处砸落在贝莉卡眼前。糟啦!这动静没准会被老女人听到的!恐惧在小女孩的脑海中一闪即逝,等到地窖安静下来的时候,她却被那闪烁的奇异光泽吸引了……
掉落在地上的,分明是个朴素却很结实的金属盒,依稀可以看见上面绘着一大堆图案。因为摔落地上,盒盖被弹开了,露出里面一颗晶莹剔透的小珠子。珠子的光辉映在金属盒上,明亮了女孩好奇的脸,难以想象这只是一颗很小很小的珠子——唔,差不多像颗糖果那么大,连那质地,都很像亮晶晶的水果糖。圆圆的小珠子清晰地分成两半,好似包裹着什么流动的液体——一半是纯洁的白,有如云絮的结晶,一半是深邃的黑,仿佛望不尽的夜。
贝莉卡拿起珠子,放在手中摸啊摸。她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也从没有听老女人——或者孤儿院的其他人提起过。她转过身,面对着地窖门口的方向,仰起头来,想要借着透进来的阳光看个仔细。
可以吃么?贝莉卡突然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这小珠子真的很像糖果耶,要知道在这个偏僻的孤儿院,想要吃到糖果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贝莉卡!”
一声怒吼瞬间把小女孩的魂儿吓跑了一半,手指一松,“糖果”居然滑进了嘴里。由于实在太急,它卡在喉咙里了!贝莉卡剧烈的咳嗽起来。
“我知道你在这里!给我出来!”施耐德女士踢踏着拖鞋走了下来,正向发出声音的地方逼近,就在这时,她脚下一根锄头把柄猛地拌在了她那厚绒布拖鞋上,施耐德女士一声惨叫,整个人趴倒在地板上,小贝莉卡恍然反应了过来,打了个激灵,一个箭步从她背上跃了过去,直奔地窖门外,很快便将那老女人骂骂咧咧的吼叫甩在了身后。
“咳,咳咳。”贝莉卡一边跑一边干咳着,喉咙里堵着的感觉已经消失了,她不安地摸了下自己的脖子,那个“糖果”……好像被吞进肚子里了!
算了,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贝莉卡的心思很快集中在专心逃跑上,她一把推倒门口观望两个孤儿院的小孩,向着围墙跑去。
迅速攀过这道湿漉漉的灰色砖墙,跑了一会儿,视野里便尽是落了叶子的阔叶树了。这里已经是晨曦森林的范围。晨曦森林就位于孤儿院的后面。听说这片森林很大很大,反正贝莉卡去过的,也只有孤儿院附近方圆几公里的地放。秋风为这片森林染上了一片深浅不一的黄色,不显得很颓败,却是别有一番情调。脚下软绵绵的,杨树桦树梧桐的叶子混成一望无际的地毯,头顶偶尔掠过一只孤鸟,像要寻找自己的家。
估摸着老女人暂时找不到这里了,贝莉卡放慢了步子,朝森林深处走去。沉下心来以后,再回想刚刚发生的事,贝莉卡越想越觉得有一点点离奇。好奇怪哦,那个发光的小珠子,真的被她吞掉了吗?为什么现在一点感觉都没有了呢?贝莉卡摸摸肚子,想象着某个不明物体就呆在她的肚子里。
“啊……那个,那个……你好!”
贝莉卡猛然转过头来,一个完全陌生的女声赫然出现在她附近。清冷的风扬起落叶掠过女孩的衣边,可是没有人,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那个,咻……我在这里……那个……你好,我,我叫米耶……”
再次回头,贝莉卡这才发现——就在她眼前,飘浮着一只……兔子玩偶。一只手就能抱过来的小白兔,忽闪着两只很傻很天真的红眼睛,带着十分无辜的表情注视着贝莉卡。小白兔显得有些局促不安,一直拽着她身上那条白色棉布长裙的裙摆,欲言又止的样子,愣了一会儿,小白兔说话了。
“你好,我叫米耶,我们……我们做好朋友吧!”
贝莉卡默默地咽了一口唾沫。
“你……你好!咻……你叫什么名字呢?”
“……”
“我叫米耶,你叫什么名字呢?”
小白兔的样子明显有点呆,好吧,不止是有一点呆,她小心翼翼地靠近贝莉卡,离她的鼻尖只有不到十厘米,这时,贝莉卡眼前忽然一亮,伸出双手把叫做“米耶”的兔子玩偶抓在手中。
“啊!这是什么这是什么?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
“这个,咻……哈哈,哈哈,哈哈……”
米耶傻笑起来,红彤彤的眼睛傻乎乎地眯着,似乎好开心,“我叫米耶,你叫什么名字——”
“你搞什么名堂,米耶!”
一声低沉而愤怒的男声瞬间盖过了米耶的声音,贝莉卡的眼角,不自觉地瞥向不远处一个小小的黑影。是只猫!和米耶相似,玩偶似的小黑猫。黑猫披着一身装饰着银色金属锁链的黑衣,一脸严肃地盯着米耶,瞳孔中犀利的金色光芒,像是要将人射穿似的——他完全没有看贝莉卡。
“你想做什么?把我变成这个样子是在侮辱我吗?!”
“那个……对,对不起吉亚!我真的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我也是刚刚‘醒来’的啊!”米耶慌了,迅速从贝莉卡的手中飞出,忙不迭地向黑猫道歉,“吉亚……你听我说……其实……其实……你这个样子……”
她犹豫了一会儿,毛绒绒的脸上居然飘起了红晕。
“咻……好可爱……”
“给我去死!”
黑猫那双明亮的金色眼睛瞪大了,咄咄逼人的眼神令人无法逼视。随即,他的目光黯淡下去,转成了一种复杂的神色。
“完全不能使用力量,封印没有解除吗?”他自言自语。米耶战战兢兢地飞到他旁边,黑猫突然抬起头,一把揪住米耶的耳朵——
“疼……吉亚……”
“别给我说傻话了!你的封印——你的琥珀珠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你居然不知道?!”说着,黑猫的目光唰地扫向贝莉卡,“难道说,因为她?”
“啊?什么?我?”
贝莉卡开始觉得头昏了……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贝莉卡知道,这个大陆上有强大的魔法,奇妙的炼金术,就算出现会飞的玩偶,也是很有可能的。可是,“因为她”是什么意思?这一切跟她有什么关系?她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孩,不会魔法,不懂炼金,只是因为那可恶的老女人才逃到这森林,要是因此打扰了可爱的兔兔猫猫,那实在不好意思……不对!这片森林她来过好几次,怎么以前从没见过他们?
“那个……吉亚,不要生气……”米耶轻轻拦在了黑猫与贝莉卡之间,像是害怕黑猫伤害了贝莉卡似的,“不要生气好不好……咻……”
小白兔仰起头,望着辽远的秋日天空,一片清澈透明的晴朗,一片平凡而珍贵的美丽。
“虽然……琥珀珠会出现这样的状态很出乎我的意料,但是……我觉得很开心哦,因为又能看见这个世界啦……”
米耶的声音沉落下去,那话尾,含着一缕深埋的哀伤,黑猫的眼神变了,好似也流转着某种哀伤似的。只是那哀伤持续了一小会儿,他的语气,再次强硬起来。
“哼。”他用眼角瞄着贝莉卡,“最好跟她无关,无聊的小鬼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