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曹旭,曹操的曹,旭日东升的旭,很多人都说,我这个名字和我一样很美丽。我的父亲是厂里的货车司机,工资并不高,但是他经常拉长途,一出去就十天半个月的,算上各种出差补助和雁过拔毛式的敲打碎敲,在整个厂里收入也算相当不错的了。
我的妈妈是一个纺织厂的女工,在两年前因为纺织厂经营不善而被迫下岗,就成了一个标准的“驻家主妇”。至于我爷爷,听说他早年是一个电焊工,在一次登高作业时失足摔下承重架,摔断大腿落下终身残疾,虽然被评为甲级工伤,但是拿到的补偿却少得可怜,最惨的是当时爷爷还只是一个临时工,所以我们一家人全靠当司机的老爸收入来过日子。
对了,我还有一个比我小两岁的妹妹叫曹樱,每次爸爸从外面出车终于回来时,我们迎着他冲过去,从他的包里翻找出带给我们的礼物时,一起发出惊喜的尖叫,足以让院子里其他孩子对我们投过来又羡又妒的目光,那种感觉真的好极了。
虽然不是很有钱,日子过得也有点紧巴巴的,但是我真的喜欢这个家,喜欢家里的温暖,喜欢一家人坐在饭桌前,围坐在一起时,爷爷和爸爸不停给我们碗里夹菜,那种被大家一起犹如公主般宠着,很温馨很快乐的感觉。
我已经是初三的学生,再过半年时间,我们的初中生活就要结束了。有一部分同学,也包括我在内,会到几十里外的兵工厂总部附属中学继续读高中;还有一部分同学会进入技校,虽然现在兵工厂效益不景气,往往几个月发不了工资,但是在学校里呆上三年,再走出社会最起码也算是有了一技之长;还有一些同学,会直接离开这片大山,到外面去打拼,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过上几年,他们还会再读个成人教育,拿到大学文凭。
按照学校惯例,在两周前在班主任的带领下,我们整个初中三年级学生,到医院做了一次体检。据说身体各项素质特别优秀者,在得到医院和兵工厂领导的联合推荐下,甚至可能被空军学院相中,从此彻底脱离这片大山,成为人人羡慕的蓝天之鹰。
飞行员,战斗机,每天将近三十块钱的伙食标准……这些东西对于我这样一个身体素质一般,反应能力一般,头脑一般,学习成绩也一般的平凡女生来说,真的是太遥远了。拥有一个健康的身体,可以平平安安的读完高中,再考上一个差不多的大学,对于一个从小生活在大山里,但是不算太和世界脱节的女生来说,已经足够了。
体检结果很正常,但是我仍然需要把这份体检结果带回家,由家长签字后再带回学校,用这种方法来证明,家长已经清楚的知道我们的身体状况。我对此表示很无奈,明明只是一次例行身体检查,倒好像我犯了什么犯误,需要在家长的监督下,去写一份深刻自我反省的检讨书似的。
一回到家我就在客厅里看到了那只熟悉的黑色人造革皮包,不用问我也知道是老爸回来了,我飞跑进爸妈的卧房,心满意足的拿到了一条漂亮的紫色丝巾,为了“回报”老爸的礼物,我笑着把体检报告单拍到了他的手里。
当了他这么久的女儿,我终于也“回请”了他一次,请他在体检报告书上签字。
每次老爸出远门回来,当天晚上老妈和老爸都会睡得很早,他们把卧房的门紧紧关上,没有要紧的事情,就算过去敲门他们也不会理睬。别看我还不到十六岁,但是我早就懂了,小别胜新婚嘛!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晚上爸妈卧房的灯却一直没有关,隔着房门我都能听到他们再低声争吵着什么。他们说得又快又急,我只隐隐听到了“体检报告”、“血型”几个词。
第二天早晨天刚蒙蒙亮,老爸就走进了我和妹妹的房间,他明显一夜没睡,胡子渣子老长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他的目光从我脸上扫过,就好像是在看一个完全陌生的人,最后老爸的目光落到了妹妹曹旭的身上,他伸手抓起妹妹的衣服,把它们递过去嗡声嗡气的说了一句:“快起来,跟爸出去一趟。”
老妈就站在门框边,担扰的望着屋子里发生的一切,她的嘴唇抽动了好几下,似乎要说什么,但是最终却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妹妹连早饭都没有吃,就被爸带了出去。两个多小时后,老爸又把妹妹带了回来,然后脸色阴沉的坐在客厅里一声不吭。我悄悄问了妹妹一句才知道,原来老爸把妹妹也带到了医院,抽血做了检查。
“难道体检时,通过验血发现我得了什么传染病?”我胡思乱想着:“甲肝?乙肝?还是让人谈虎色变的……艾滋?”
没道理啊!我记得很清楚,体检结果明明显示得是一切正常。
我现在还能清楚的记得,曹旭对我说话时的样子和开心的语调:“姐姐,我的血型和你一样,是A型!”
中午老妈做了一顿丰盛的饭菜,她亲手盛饭递给老爸,老爸什么也不说,接过饭碗谁也不理低下头就吃,吃完碗里的饭后他就手一扬,狠狠把饭碗摔到地上。老妈再拿出一个碗,盛满米饭递过去,他接过来吃了后又往地上一丢。
老爸就这样吃一碗饭摔碎一个碗,我从来没有见过老爸发这么大脾气,也没有见他一顿饭能吃这么多碗米饭。
说真的,我和妹妹都被吓坏了。当天晚上老爸没有再回卧房睡觉,而是抱了一床被子,直接睡到了客厅的地板上。家里的客厅很小,地板也很凉,我半夜悄悄走出去,眼巴巴的把自己那只绣着考拉小熊的枕头递到了老爸的面前。要是在平时,他一定会大笑着伸手用力揉我的头发,然后在我的鼻子上轻轻勾那么一下子。
可是那天晚上,老爸没有伸手接我递过去的枕头,他只是用奇怪到极点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着我,最后用力挥挥手让我离开了。我回到自己房间后,过了大约五分钟,我听到了爸妈卧室房被拉开的声响,我还没有来得及为爸妈“重归于好”而庆幸,在隔壁的房间里就传来了妈妈的哭泣。
“啪!”
轻脆的声响和妈妈的痛呼同时传过来,我不由自主的伸手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庞。
“说,是谁的?!”
我不明白老爸没头没尾的究竟想问什么,但是老妈却一直在哭。整整一晚时间,老爸都在问相同问题,而老妈就这样哭了整整一晚上。平时老爸和老妈之间发生了矛盾,总会以长辈的身份在第一时间内站出来调解,总会让老爸让老妈道歉的爷爷,这一次不知道为什么,却始终没有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