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家姐弟怎么都不会想到,一个电视塔争地事件会令他们悠哉游哉的童年生活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周一上午放学,还未等潜小麦跨进潜家大院,远远就听得杂货店里传出了富有潜小海特色的超大肺活量哭声。匆忙拐进去一看,嚯,好大的阵势。
潜家爷爷正冷着一张老脸横眉怒对“阶级敌人”潜小海,一手持一把木尺,一手强势地扳着潜小海死命想往回缩的手心,一边抽打一边厉声教训;“让你不专心,让你东张西望……再过个把月你就五岁了,一个早上竟连自己家的地址都学不会,让人卖了,你还找得回来吗?”
潜小海继续着他的鬼哭狼嚎,乌溜溜的眼珠惊恐地望着素日百般疼爱自己的爷爷,扭着小身子死命想把火辣辣发疼的小手抽回,很识时务地告饶:“爷爷,我再也不敢了……呜呜……我不会让坏人卖掉的……我会先把坏人卖掉的。”
如若不是时机不对,潜小麦真想喷笑,这小鬼都被打红了手心还这么耍宝。旁边潜家奶奶双手在蓝布围裙上擦了擦,轻轻对潜家爷爷说了句“你意思意思就好”,转身就往厨房去了,锅里还焖着饭呢。
还未等潜小麦想好该如何“拯救”潜小海,潜家爷爷森冷的眼光已经射过来:“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帮你奶奶做饭。”
嘎嘎,老爷子今天情绪不对,咱不惹为妙,潜小海你自求多福吧。
进得厨房,饭已经焖好,油冬菜也已经洗好,只待切了放锅里炒上一炒。潜小麦也不多言,径自走到灶前烧火。今天潜丽琴去邻家帮忙做粉丝,中饭就拜托潜家爷爷奶奶多备了姐弟俩的份儿。
没成想,一直远疱厨的潜家爷爷突然进来了,对正在灶头切菜的潜家奶奶说:“你放下,让她来。这么大的女孩子,该学会洗衣做饭了。”说罢,又指了指潜小麦:“放了寒假,外屋的中饭全部由你来做,今天就先把那个菜炒了。”
潜家奶奶依言出去安慰抽抽噎噎的宝贝孙子了,留得祖孙两人在厨房捣鼓。
潜小麦老神在在,自己虽既不是老饕,也不是美食高手,但好歹根正苗红农村出身,逢年过节置办一两桌酒菜还是不在话下的。更何况,现在身边还有个外行专家在指点呢。
潜家爷爷:“菜要切得均匀,大小长短差不多,那样才好看。”
哦。清一色4厘米,够标准吧。
潜家爷爷:“倒油,放盐。”
汗!遵命!油还没热呢。
潜家爷爷:“放菜,用勺子翻炒,甭烧焦了。”
坚决执行。不分先后,菜叶炒黄了甭怨我啊。
潜家爷爷:“放味精……等等,”迟疑了下,还是朝前面喊了:“我说,炒菜要放酒吗?”
顿时,潜小麦面部神经严重乱窜,好不容易拼命忍住呼吸,才把嗓子里的笑意一点点释放出来。
周二下午放学,潜小海在回廊面壁思过,原因:指地图的时候,把广州当成了浙江。
潜家爷爷最近心事重重,抑郁得仿佛暗潮汹涌行将爆发的火山,潜小麦告诫自己要小心为上。还没等她蹑手蹑脚走过回廊,里头就响起潜家爷爷招呼她的声音。
老爷子微眯着眼,递给她一封信,说:“这是村西第二坳何家的信,下午邮递员送来的,你现在给他们送去。”
潜小麦很奇怪:“不是可以等明天让村西的人捎过去么?”
潜家爷爷解释道:“可能有急事。你跑一趟给他们家送去吧。天还早,快去快回。”
我能拒绝吗?走在去村西的路上,潜小麦哭丧了脸。第二坳,名副其实,位于村西通往鹿山自然村的第二个山坳里,远远望去,丛林掩映中只有土坯房两三间。潜小麦倒也不是嫌山路难走,而是此去途中必须要经过南江村的坟山啊。
眼看着西边天上的晚霞渐渐隐去,黄昏在树涛和山风中慢慢降临,潜小麦真是欲哭无泪,南江的村民啊,平时你们不都早出晚归勤劳得以山为家么,怎么这会儿山上就半个人影儿都没呢。要是自己真的是七岁,那倒没准儿愣头青般心无旁骛走过去了。但现在一旦起了怯意,就再也无法大胆地勇往直前了。
但任务还是要完成的。是以,疾步翻过第一坳,潜小麦左顾右盼,大大做了个深呼吸,攥紧了拳头,猛地拔腿狂奔起来。一阵阵冬风刮过头顶,掀得刚剪的短发辟头盖脸风中凌乱,潜小麦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独留青冢向黄昏”那种凄美景观还是由着文人雅士欣赏去吧,自己可怕得要死。而且,女人敏锐的第六感告诉自己有人在盯着自己。该死的是,自己竟没有胆子回身去证实一下,不停默念着告诉自己是心理作祟,拼命加大马力向前冲。
终于,终于,上气不通下气,抵达了第二坳何家前口。何家婶娘很是礼貌,捧着饭碗笑盈盈地迎了出来,却越过潜小麦高声道:“潜老师,今天怎么有空来啊?”
这不,小路上大踏步走来的不正是潜家爷爷么?潜小麦晕倒,爷爷,你整我玩么?
不用很久,这疑问在周三中午就得到了求证。
这一天,据说是农家做米酒的黄道吉日。潜家爷爷喜好饭前抿一口,是以杨勇潜丽琴每年都会留出一小块田种上糯米,以备潜家老两口冬天做米酒。待潜小麦放学回到家,四合院里已经飘满了蒸糯米饭的浓郁香味儿。
潜丽琴正端了糯米在阴凉处摊开散热,见女儿进来,立马捏了个糯米饭团给女儿止饥。热腾腾的糯米饭团里裹了红糖,细细品来,味道很是香甜松软。还未等潜小麦一个糯米饭团下肚,潜家爷爷就招呼开了:“快过来帮忙。候着米筛。”
潜小麦依言做了,潜家爷爷开始一边往米筛里盛饭,一边兀自讲开了:“这做米酒呢,先将糯米淘洗干净,用冷水泡上5~6个小时,笼屉上放干净的屉布,将米倒进去蒸熟了,然后……”BaLaBaLa,就在潜小麦怀疑自家爷爷是不是要把自己培养成做米酒专家时,老爷子大手一挥:“端到你妈那里去。”
好沉,足足有二十来斤吧。潜小麦认命,弓着背吃力地往前挪移着。外面潜小海见了欢快地奔过来,潜小麦可再不会自作多情这小鬼是过来帮自己的。哪知,没有最可恶,只有更可恶。潜小海这厮竟拿着手里的小木箭,威风凛凛拍打着潜小麦的屁股,嘴里嚷嚷着叫喊:“驾,我是解放军。马儿驾驾,快搬过去。”
潜小麦脸青一阵白一阵,还没等她想好词破口大骂,前面潜丽琴就咯咯笑开了,那个满脸自豪样啊仿佛儿子中了清华榜首,还不紧不慢地下了个结论:“你爷爷这招就叫做‘秣马厉兵’。”
潜小麦悲催了,她实在无法接受自己的农村母亲竟能说出这么深奥的词语。妈呀,你干嘛偏偏选这个呢?哪怕你选个“虾兵蟹将”也比这个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