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误会

国庆七日长假对于吉住来说,只有生病的最后三天是完全属于自己的。开头的四天都被陈靖缘霸占了,第五天他突然发起高烧,一连烧了三天,七号晚上才退烧。药物效果使得他清晨起床半小时后仍然昏昏沉沉,深身乏力,担心没有体力支撑自己走到学校,就从车棚推出久已不骑的自行车。

吉住刚骑上自行车,就开始犯困,眼睛都睁不开。隔上几秒,上下眼皮勉强微挤出一条缝,他才控制一下车龙头。一辆电动车从他右手边呼啸而过,那位骑士胖乎乎的,似乎把他那小巧玲珑的爱车当雅马哈飚。被吓醒的吉住目送着骑士渐渐远去的背影不禁摇头感叹:“唉,现在的年轻人啊……”

他才又蹬了两三脚,忽听到一声绝望中带着一星半点儿希望的喊叫“同学——同学——”。循声而望,他发现一个穿着裕成校服的女生坐在倒翻的自行车旁,正招着手。

不是在叫我吧,不会这么巧吧?吉住左瞧右看,根据唯一线索——她那句“同学”,发现四周并没有长得像同学的人存在,终于断定她是在示意自己走过去。于是,吉住只好硬着头皮,推着车走到她身旁问:“这位同学,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您大清早地坐在这里是跟谁过不去呀?”

她的表情顿时开始“白里透红,与众不同”,哼哼着。

“怎么啦,不高兴?”吉住小心翼翼地问,“是我刚才的话惹你生气了?”

她恼道:“你想气死我啊,没见我被车撞了么?”

“什么?这么严重,那我赶紧去拨120!”吉住立即清醒过来,撒腿就要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万一到了医院这女生一口咬定是我撞她的,那我岂不死得很惨?被校方知道了,运气好,处分记过,运气差,就被劝退了。总之,报纸上经常刊登这类好人没好报的报道。

“喂!你站住。”她气得快七窍生烟了,叫道,“我没事,不要搞得我好像快不行了一样!”

“没事你叫我干嘛?真是,我还得赶紧去学校补作业呢。”四天当陪客,三天当病人,吉住确实一大堆作业没有做。到了教室,随便找个人的作业本抄一下,就可以交差,很容易搞定的。

“天哪,你饶了我吧。我脚扭了,你快扶我起来。”她说着就伸出了右手。

吉住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怪道:“真是的,你早这么说不就结了,害我白忙活一场。”

“吉住,你悠着点。男女授受不亲!”骑车经过的罗秀瞧见这一情景,嘻笑地提醒道。

男女授受不亲?说的也是,这是古训,千万要牢记。刚伸出的手,吉住又把它收回了。

眼见罗秀骑远了,刚才一直埋头的女生“哎哟”叫了一声,吉住本能地将手又送了过去。

“阿住,你在做什么?”

吉住听得身后的一声喝斥,不知什么时候陈靖缘竟然骑着自行车赶了上来,从她的眼神中感到一股呼之欲出的杀气,就像武侠片中女魔头将使出独门暗器的前一刻。怪不得罗秀刚才有那样的提醒,她也不点明是陈靖缘要过来了,害得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陈靖缘瞪了一眼吉住,吉住识相地停止了碎碎念,乖乖地推着自行车退离女生一丈之外。

“同学,你是不是站不起来?”陈靖缘伸手拉她起来,又扶起了自行车。

“自行车坏了,不能骑车了。”她皱起了眉头,提议道,“而且,我脚扭了。还有好一段路呢,你载我去学校吧。”

“可是我没有载过人。”陈靖缘回绝道。

“那让他来载我吧。”她顺口说。

“算了,我勉为其难吧。”让我的阿住来载你?我明白了,这一切都是有预谋的。你是施了苦肉计,来演这场戏。想得倒美,我才不会让你的诡计得逞呢。陈靖缘咬咬牙,让女生坐上了自己的后座。

“哎,这位热心的同学,你叫什么呀?”

“陈靖缘。陈圆圆的陈,郭靖的靖,缘份的缘。你呢?”

“Nancy。那个男生你叫他阿珠?”

“不是阿珠,是阿住。他叫吉住,吉祥如意的吉,居住的住。”

“他就是吉住?”Nancy忙从书包侧袋里面取出一张照片,仔细对照了一番,心中恼火:这死人,居然高中学生证上的照片用的是小学时候拍的,怪不得我刚才没认出来。这些年来,他就没有拍过一张像样的可以当证件照的照片吗?明天看来我要带只相机上学。

“对啊。”

“你和他是?”直觉告诉Nancy,这两个人之间肯定有超友谊的关系。

“你也看出来了?”陈靖缘一脸甜蜜的表情,自豪地宣布,“我是他的未婚妻。”

未婚妻?高一还是女朋友,高二就升级了?骑在后面的吉住听了,差点没从车上摔下来。

原来这位叫陈靖缘的女生是吉住的未婚妻。这是一个很重要的线索。我要记下来。一般来说,有钱人家的子女很小的时候就会确定婚事。陈家和吉家肯定都是大户人家,有钱人从来不会好好去下围棋,只不过是附俗风雅。而且,儿女情长,英雄气短。过早被儿女私情所累,会影响吉住在棋艺上的发展。Nancy将这一切全部记在笔记本上。此次她潜入裕成高中,就是为了侦察两校对抗赛中假想对手吉住和尹晴。没想到,侦察工作如此顺利,第一天上学路上的车祸,居然就让她遇上了吉住,还获得了如此重要的情报,不禁让她欣喜不已。不过,她并没有得意忘形,在距校门口大概30步的时候,拍拍陈靖缘的背说:“停下。”

陈靖缘尽管有些诧异,但还是遵照了吩咐。

Nancy等车一停,“哧溜”一下提起书包跑了。

陈靖缘寻思着:这百米冲刺的劲儿像是扭了脚吗?明显应该报名参加校运会。

Nancy跑了一段路又大老远的甩来一句话:“谢谢你,陈靖缘!”

总算她还有点良心。陈靖缘又向前骑去,可骑了没多久,就被人流堵住了。有没有搞错?学校又不是闹市区,怎么会出现交通堵塞?一大堆学生都只能推着自行车进校门,看到比自己早很久的罗秀都还没进校门,心里就平衡多了。当她走进校门,才发现堵塞的原因。祸首王小强正在车棚里向全校师生展示他新买的电动车,大伙都很稀奇地围着观看。对此不感兴趣,她和吉住好不容易挤了进去,只是为了停自行车。

“就是他!”

“他?”

“就是他骑车撞了我!”Nancy指着唾沫飞溅的王小强,对陈靖缘和吉住说,“你们俩要作为我的证人出庭。”

“不需要吧?”陈靖缘无辜地说,“我看到你的时候,已经倒在地上了。”

“那你未婚夫借我一用。”Nancy不由分说,拉着吉住就向王小强那挤去。

“什么?你竟然跟我抢阿住。”陈靖缘挽起袖子,也挤了进去。

吉住被两个女生拉拉扯扯,感觉很没面子。发现人群中有熟悉的身影,他奋力挣脱纠缠,留下两个女生在人群中争吵,自己去追那个身影。与其说是他追,还不如说是对方在牵引着他到一个隐蔽的地方。

“你可真是左右逢源。”几乎是一路小跑将吉住引到实验楼的二楼后,尹晴才转过身。

听到尹晴话中挖苦的意思,吉住心里感到很委屈,不过他可不想解释什么,因为他认为他并没有做错什么,只是一场误会而已。有时候,误会不是越解释越糟糕吗?

看到一声不吭的吉住,尹晴感到很失望,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感觉,暗问:你为什么不解释?哪怕只是两个字的否认也好。或许你是想回避感情的问题吧。尹晴这样猜测,于是就换了个话题:“下周二就是本赛了,没有预赛的热身,还不知道能不能发挥出正常的水平。你知道,第一局往往最难下。”

“不是双败淘汰制吗?”吉住鼓励道,“即使输了一局,也没有什么,大不了剩下了的全胜。”

“全胜又怎么样?”尹晴苦笑地说,“如果还是像上届那样直到决赛仍然无法同你交手,即使我这届获了冠军,也味同嚼蜡。”

“呵呵,你就这么肯定你这届的运气还像上届那样好,每轮对手的实力由弱至强?”吉住笑了,看了一下表,说,“预赛还有八个多小时才打响,你现在就说将冠军收入囊中,未免为时尚早吧。”

“你有信心,很好。这正是我所希望的。”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尹晴选择了离开,她很怕再说下去,会说出不该说的话。

“这届比赛,我会全力以赴的!”吉住突然大声对着尹晴的背影说道。

尹晴停住了脚步,眼睛有些湿润,前面的景物开始模糊看不清。她强忍住,没有转身或者扭头,而是继续向前走,向前看。明年能带着和吉住交锋过的经历去参加全国定段赛,应该不会留下什么遗憾了吧?至少围棋上面是这样的。将来,我和你将是两个世界的人,坐在一间屋子里下一局,将比登天还要难。本以为围棋可以拉近你我的距离,没有想到围棋却是你我离别的催化剂,一切都来得太快了。

吉住似乎也嗅出了尹晴的感伤,不过他所能做的也只有继续他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