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成高中附近的那家棋牌室,由于校围棋比赛的举行,一些对围棋萌发兴趣的学生常常进去练习,着实热闹了不少。虽然比赛已在前几天落下了帷幕,但是围棋爱好者的热情并未减退。正值晚自习的时候,仍然有不少棋迷逃课来此切磋棋艺。
西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处,罗秀和吉住边喝着茶水,边聊着些什么。吉住小心翼翼,四下里张望,看看有没有可疑份子。
“放心,一年一度的裕成城北两校围棋对抗赛周五就要举行了,校报的那些八卦记者都去城北做间谍了,不会无聊到跟踪你来挖掘新闻。”罗秀不时失机地给吉住吃了颗定心丸。
“噢。”吉住这才安心下来,不再东张西望,疑神疑鬼。八卦记者倒不怕,就怕陈靖缘那个醋坛子看了校报那些花边新闻和自己大吵大闹,那才是一桩令人头疼的事情。
“你今天将我约出来,不会只是请我喝茶这么简单吧?”罗秀对吉住先前那些不着边际的话有些厌烦了,索性希望他打开天窗说亮话。
有罗秀这句话,吉住还是小心翼翼地试探地问:“嗯,决赛时尹晴那个小目外靠——”
罗秀平静地答道:“正如你想象的,是我诱导她这么下的。”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罗秀如此坦白,倒让吉住吃了一惊,本以为她会王顾左右而言他。
罗秀微笑道:“这是你的心结,我希望有人帮你解开。”
吉住没好气地问:“这么说我还应该对你说谢谢?”
“我和你,就不用这么客气了。”罗秀顺水推舟地说。
“哼!”吉住恼道,“你未免管得也太宽了吧!”
一名棋手在多年的围棋生涯当中,总有一些人不想再见到,总有一些事情不愿再提起。那些人可能伤害过你,那些事情可能使你难堪。但是,总有人会不断地提醒你,让你突然想起那些人,回忆起那些事情,让你痛苦不已。因此,吉住的生气,合情合理。
“那只是一场普通的比赛,你不必怀念那么久。”
“我那是怀念?”
当时罗秀也在场,对具体的情况有所了解。对方执白,布局下出了一个小陷阱,开局占先一路领先中盘胜。这种布局小技巧非常得多,尤其是快棋中很常见,虽然第二次就不好用了,但是考虑到对方应对正确也不吃亏,所以罗秀觉得很有趣。反倒是受害者吉住对此产生了阴影,遂将这段记忆尘封,旁人不能追问不能触碰,不然他会发狂。
“其实又没什么,我没有想到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再次遇到相似的布局,你的反应还会这么强烈。”罗秀有些懊恼地说,“早知道这种恶作剧就不放在大庭广众下进行了。”
吉住将头扭过一边,不再理睬罗秀,看来是真的生气了。
“小姐,拿副围棋过来。”
罗秀自顾自地边摆棋,边讲解,也不管吉住眼睛看了没有,耳朵有没有一只进另一只出。
白棋在黑棋1挂角的时候走了一个2挂星。黑棋想也不想顺手走了一个小飞,其实白2隐伏引征的含义,这里常见的飞应,大飞应都不能消除征子。然后白4立刻上靠,黑棋忽略了征子关系,继续往下走。黑棋顺手走到14白粘才突然发现征子不利。如果继续走下去将形成白20可以征死黑棋的局面,黑崩溃。无奈中,黑棋长考再三,委屈活了一个5目小角,中间黑子上浮明显不利。黑棋这里只能取外势转换。不过整体来说终究黑棋略亏。
避开白棋这个布局陷阱其实也很简单。白棋得到4拆,可以满足。局势慢慢进行。但是开局的左下小飞挂星在快棋中十个人有九个不假思索小飞或者一间夹,却忽略了右上征子问题。这时候就给白棋在有上步下大型定式陷阱的可能。黑棋即使避开大型定式,白棋也不吃亏,仍然正常进行。这种类似的布局定式结合的小技巧小手法还有很多。虽然,第二次就无效了,但是因为应对正确了,白棋也毫无亏损,相当有趣。
这正说到了吉住心中的痛处,这么多年来,偶而想起当年的失利,便会冥思破解的妙招,但总是一无所获。他喃喃地说:“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就一直找不到破解的方法呢?一定会有办法的。”
“就像人得病一样,有些是不治之症。落下这种病,无论是怨人尤人还是遍寻良医,结局都只有一个。”
“即使是癌症,总会有那么一天,不再是不治之症。”
“可是现在的医学并没有达到那样的高度。”
“我会努力的。”
罗秀的一番话,使吉住明白自己目前的棋力还有待提高。他决定,有朝一日,要彻底破解布局陷阱,让那些喜欢在布局上耍小聪明的棋手将心思多多用在正途上。
“很好。”杨旖ni鼓了两声掌,微笑地走了过来,“大赛将至,主将开始面授机宜了。”
“杨旖ni?”罗秀很惊讶此时此地能遇上她。
“不介意我坐在这吧?”杨旖ni从邻桌端了张椅子,没等到对方的回答就坐下了。
“你来这干什么?”
“这里是裕成的地盘,我作为城北的一员,当然是来刺探军情喽。”
罗秀被逗笑了,相比较《裕成青年》那帮八卦记者为了挖掘猛料而化妆混入城北,由城北中学初中部考入裕成的那些学生为母校提供裕成参赛棋手的资料就显得正规和有效多了,自然用不到杨旖ni亲自出马。她朝杨旖ni身后望去,发现今天她是只身前来,忍不住要问:“你那‘哼哈二将’呢?”
“哼哈二将?”杨旖ni着实一愣,继而反应过来,咯咯地笑个不停,“我还是习惯于你称呼他们俩为‘你那两个男人’。”
两个女生的交谈,让吉住非常尴尬。罗秀和杨旖ni是在几年前的全国定段赛相识的,是老朋友了。而他对杨旖ni的认识,仅限于城北的卧底。他根本插不上话,也不知道说些什么。眼见得杨旖ni笑得如此旁若无人,他递上了一块手帕。
“这——”杨旖ni不解吉住的用意,心想自己又没有哭的打算。难道他是暗示他将会在几天后的对抗赛中杀得我们只有哭的份吗?真是个厉害角色,一言不发,就向我表明必胜的决心了。不过,这届对抗赛虽然你们裕成是主场,但我们有信心反客为主。到时候,该哭的是你们吧。于是,领悟到吉住的深刻用意的杨旖ni,狠狠地瞪着吉住,暗暗下定决心,到时一定要杀得他们丢盔弃甲,绝不让扬州人小瞧了来自成都的NRT。
罗秀没料到吉住丢过去的一块小小的手帕,会惹来杨旖ni的怒目而视。吉住一脸无辜的样子,那无助的求救的目光,让她都觉得该轮到自己打圆场了。她清了清嗓子,说:“这个么,杨旖ni,你有所误会。吉住是对你的棋艺非常钦佩,想请你签个名在手帕上。”
“哦?”杨旖ni将信将疑地问,“不是应该用签名册吗?”
“你突然出现,他怎么可能事先准备好呢?”罗秀笑道。
杨旖ni终于相信了,向服务员要了支笔,便在手帕上大大方方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并交还给吉住。
吉住拿回自己的手帕,哭笑不得。
杨旖ni发现吉住的神情不对劲,便问:“怎么,还要加上我的中文名吗?还是你想收集齐我们NRT全体组员的签名?”
罗秀仔细观察吉住的表情,发现他并没有露出欣喜之色,对杨旖ni说:“看来他想要的,不止这些。”
“难道你想要我的签名写真集?”杨旖ni想起电视里那些追星族的举动时,于是问道。
“应该是绝密性感签名写真集。”罗秀补充道。
听到这样的话,吉住口中的茶水喷了出来,终于开口说:“我刚才是见你笑得太无所顾忌了,才递手帕过来的。女孩子,还是笑不露齿为好。”
罗秀暗笑不已,对杨旖ni这样的假小子讲笑不露齿,简直是对牛弹琴。想必这阵子吉住古谱打多了,爱乌及屋,古典文学也有所涉及,因此古代女子那套仪态标准都搬到现代了。这个书呆子,真拿他没办法。
杨旖ni被吉住教训了一顿,心里不快,但又不好发作。关于对抗赛,裕成方面的参赛名单是尹晴、吉住和梁亮。作为专业棋手的罗秀,自然不能参加这种业余比赛。令她感到好奇的,只是罗秀和吉住之间的关系。有时候,他们走得是如此之近。情侣?不可能,吉住已经有陈靖缘这个难缠的女友了。两人的段位相差悬殊,一度让她认为他们是师徒关系。可是,罗秀年龄要比吉住小上两岁,而且两人的棋力并没有段位那样相差得那么大。她心中有了答案,但还需要去寻找证据来证实。只要那两个人回来了,一切就会水落石出了吧。杨旖ni嘴角浮出一丝神秘的微笑。
罗秀心里盘算:照这个样子看来,哼哈二将尚未归来,他们滞留上海这么久,真不晓得杨旖ni葫芦里面卖的是什么药。今天她前来,是向我挑衅吗?
吉住不无担忧地想:这块手帕是小靖送给我的,现在上面出现了别的女生的名字,万一被她发现,后果不堪设想。有什么方法可以将笔迹除去呢?修正液?好像不行。橡皮擦?那水笔写的字那么深。看来只有去店里面寻找一模一样的手帕来代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