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桐茳忙回身给七皇子叩头,虽然从过去到将来她都对磕头什么的很不屑,但磕头这一招,对大多数主子来说都很受用,想必七皇子也能感受到她浓浓的感激之意。
“你,挺笨的。”
听了这话,沈桐茳微微一怔,心中甚是不解,按着正常的逻辑推理下来,在她磕头之后,七皇子不是该和和气气的叫她起身吗?这句挺笨的,是个什么意思?
正当沈桐茳困惑不解之时,七皇子径自走到井边,十分灵巧的将水桶抛进井里,片刻就打上来满满一桶水。
“看明白了?”
沈桐茳无奈,我能说我没明白吗?
可等一下,眼前这位明明是高高在上的皇子,怎么会对打水如此有心得。
见沈桐茳盯着水桶发愣,七皇子与她摆手,“你来试试。”
七皇子既吩咐了,沈桐茳再不情愿也得答应,赶忙起身,凑到井边。
当看着七皇子将刚打上来的水倒回井里,沈桐茳简直要抓狂,何必这么浪费呢,力气多了没地儿使吗,知道要打上来一桶水有多不容易吗?
沈桐茳无奈,唯有循着七皇子的指示,把桶抛了下去。可桶拉上来,依旧是小半桶。
七皇子倒是有耐性,不急不恼,又当着沈桐茳的面轻而易举的提上来满满一桶水。
俊朗的脸孔映在澄澈的井水中,散发着迷人的光芒。
见七皇子眼中隐约透出一丝得意的神色,沈桐茳却在心里直摇头,这位殿下到底是哪里来的优越感,只不过会打水而已,随手抓来个人都成,这有什么好炫耀的。
不过很巧,她就是个例外罢了。
想到这里,沈桐茳不经意嘟起嘴来,一腔的火气。
“算了。你等着。”七皇子瞅她一眼,微微摇头,便将水桶提到不远处的洗衣盆子前,“你要洗衣裳。”
这么明显的事,还要问?
见沈桐茳点头,七皇子才将水灌进洗衣盆里,又提着水桶回到井边,并未费什么力气,又打上来一桶。
“愣着干嘛,若洗不完,李姑姑该罚你了。”说着又将水提过去,全倒进洗衣盆里。
此刻,沈桐茳的心情已经不能用惊讶形容。可更多的是感动。她实在没想到堂堂皇子竟一点架子都没有,还肯体恤她一个小小的宫人。
沈桐茳也不多话,赶紧点头,就蹲去洗衣盆边,埋头搓起了衣裳。
一通忙活下来,衣裳总算洗了干净,当最后一件衣裳晒好,沈桐茳大舒了口气,才抹了把汗,乐呵呵的准备回去,却听身后有人轻咳了一声。她这才想起,七皇子还在这儿没走呢。
“殿下,您辛苦。”沈桐茳扭捏半晌,才傻呵呵的道谢,除此之外,也不知该说什么。
七皇子没言语,只是静静的望着她。眼光平和,波澜不惊。
被人这样盯着,任谁都会觉的不自在。沈桐茳犹豫着,问,“您喝茶吗?”
这句问的突兀,却合情合理。
七皇子依旧不言。
见此,沈桐茳心里有些慌,又道,“您是来见李姑姑的?不巧,姑姑去宫外净乐堂了。”
长久的沉默,沈桐茳甚至觉得自己在自言自语,的确,她心里有太多的疑问,七皇子为什么会来,又是怎么进来的。宫人斜人多眼杂,这位主子究竟是如何避过诸人,溜到后院来的?
“您是怎么进来的?”这话完全是沈桐茳在无意识的状态下脱口而出的。话一出口,沈桐茳就后悔了。
这种情形之下,她怎么能走神。
七皇子闻此,抬手往东边指了指,“那有个暗门,你不知道?”
总算是说话了,却不是什么好话。好在七皇子面色如常,否则沈桐茳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虽然在宫人斜住了有两个月,她还真不知道后院有处暗门。
同时,沈桐茳也确信,知道宫人斜后院有处暗门的人绝对不会超过三个,小节知不知道还不一定。而七皇子长住东宫,怎么会对这儿的情况这么熟悉。看来从前真没少来找李姑姑说话。
见沈桐茳有些局促,七皇子浅笑,“你怕我?”
沈桐茳摇头,说不上来怕,只是尊卑有别,与皇子说话哪能像与太监说话一般随意,字字句句都得小心斟酌着来。
又是一阵沉默之后,沈桐茳隐约听到一些轻微的怪响。她竖起耳朵来仔细辨别,听着到像肚子饿的叫。
中午吃的不少,到这会儿还顶的慌,肯定不是她自己,既如此,那就是——
七皇子的皮肤很白,沈桐茳已经够白的,但七皇子比她还白。都说一白遮三丑,白是有白的好处,可一旦脸红,可比一般人明显多了。
“您饿了?”
七皇子有些难为情,却还是佯装镇定,“天燥,午膳没吃好。”
“那您等着。”话毕,沈桐茳就一溜小跑去了前院的小厨房,点火烧起了炉子。
或许因为李姑姑不在的缘故,整个院都冷冷清清的,若姑姑在,檀儿她们一准儿的不敢躲懒,即便没事儿也得找事做,否则必定得挨骂。
面案上还剩下一把面条,是给辛夷煮面时余下的,沈桐茳原本预备着留给李姑姑当宵夜,不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只是七皇子金口玉牙的,肯吃她烧的粗陋东西吗?
但转念一想,不吃就是不饿,饿了自然会吃,要是无论如何不肯吃,她自己吃了就是。
但来者是客,沈桐茳寻么着想给单调的面里加点配菜,只是厨房里最后两个鸡蛋,已经到了辛夷肚子里,东找找西打量,一碗清汤面已经煮好了。
沈桐茳正寻思着怎么给七皇子介绍这碗苍白的面条,不想一转身,人正站在门口往小厨房里探头。
“这里头窄,奴婢给您端出去。”
“不必。”七皇子说着进了屋,找了个小板凳就在锅灶前坐下,什么也没说,就提起筷子埋头吃了起来。
沈桐茳实在没想到,七皇子会吃的这么香。嗯,这孩子八成是饿坏了。
一大碗清汤面,七皇子愣是吃的一滴汤都不剩。
沈桐茳从旁瞧着,有些心疼。
没娘的孩子心里苦,七皇子也是可怜人,年幼丧母,好不容易有淑妃这个养娘依靠,偏淑妃又有了自个的亲生孩子。
在坐着消了会儿食后,七皇子才起身,“不必与姑姑说我今儿来过。”
记得七皇子上回来时,李姑姑曾劝他不要再过来了,当时就能明显看出,七皇子他很难受。
沈桐茳点头,应了个“好”字。
“真乖。”七皇子笑了笑,抬手轻抚她的头顶,这分明是长辈对晚辈才有的举动。
沈桐茳抬头望着眼前温和如同冬日暖阳的少年,眼光柔顺,心里却在嘀咕,小子,老娘上辈子与这辈子年龄加起来,大你一轮不止,有必要装成熟吗?
片刻的晃神,七皇子已经走远。
真是来无影去无踪的,除了锅台上还带着余温的陶碗,证明他曾来过,方才的一切还真像是梦。
沈桐茳遵守约定,没与任何人提起七皇子曾来过的事。即便说了,人家也不会信。
谁能相信高高在上的皇子,会帮一个宫人打水洗衣裳,又怎么会屈尊纡贵躲在厨房里吃下整碗的清汤面。
只是这事能瞒的过旁人,却瞒不过李姑姑。当李姑姑问她时,沈桐茳十分为难,“姑姑,这事我不好说。”
可沈桐茳这句,分明已经证实七皇子的确来过。李姑姑没再追问,只叹了一句,“都是可怜孩子。”便起身走了。
自打那日之后,七皇子就再没来过。
但自那以后,沈桐茳洗衣烧火时,常常会走神,好像七皇子就在某处看着她一样。这或许是因过于期盼所产生的错觉吧,沈桐茳想。觉的这样的自己很可耻。
从前在尚宫局时,方姑姑曾教训过,人贵在自知,不要妄图去得到不属于你的东西,同样也不该惦念不该惦念的人。
或许这就是一场懵懂的暗恋,却终随着岁月的流逝,无疾而终。
……
七月末,已经立秋了。虽说到了秋天,可秋老虎发起威来,也叫人难以招架。
中午,大日头烤着,甚至比仲夏还热,好在一早一晚还算凉爽,否则中暑的人必定会翻番。
李姑姑这两日就有些中暑,需得卧床。宫人斜里的事多由桑榆顶着,沈桐茳和辛夷好歹能帮衬些,也叫李姑姑能安心休养。
再过不到半个月就是中秋了,宫里早就开始为中秋宫宴做准备,处处张灯结彩,很是热闹。
只是这样的热闹,从来都不属于宫人斜。
这里几乎每隔几天都会死人,也会有将死之人不断送进来。沈桐茳每天都忙的昏天暗地,却从不听她说一句抱怨的话。
这日一早,沈桐茳在小厨房生火做饭,前天她才跟李姑姑学会包包子,今儿一个人就能包的有模有样。
“姑娘,您快去瞧瞧,说是尚宫局来人了。”檀儿站在门口,着急忙慌的说。
沈桐茳使袖口胡乱抹了把汗,依旧埋头往炉灶里添柴火,“这话得回了姑姑去,要么找桑榆也成,我可管不上。”
“哎呦,我的姑娘,人家点名就是来找你的,你快拾掇拾掇,跟我过去吧。”
闻此,沈桐茳心里“咯噔”一下,手里的柴火机械的送进炉堂里,溅起一簇火星子,险些崩到她脸上。
尚宫局来人找她,这不大可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