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云群山,巍峨高耸,无数高品灵地散布其间,造就了齐云派强盛的根基。
上次被楚家修士带进去的时候,走的不是大门,还觉不出什么。这次齐休主动求见楚佑严,只得规规矩矩,去正门递拜帖,才真正近距离的体会到,齐云一脉的威势。
两座如笔尖一般直入云霄的险峰,一左一右矗立,只是充作门柱,两峰中间,便是齐云本山正门。上方天空,一朵洁白祥云,经年不散。稍作留意,便知道这朵祥云样式,正和齐云道袍上那朵,一般无二。
无数修士遁光,飞禽走兽,兽船飞梭,停留在双峰之外,等待齐云守备修士搜检入关。金丹、筑基,平平常常,元婴存在,也偶能得见。一律规规矩矩,毫不敢行差步错。
高门大派,森严气象,显露无遗。
齐休坐在【辉光镇魔剑】上,已等了半天有余。
这次来找楚佑严,便是为了桢林门刘家的事。秦唯林告密后不久,刘家果然动了,在楚秦之地,拿了两家小散修家族的痛脚,出手教训,然后把夺得的山门,分别给了两位蒯家修士。
刘家目标选得很好,那两位散修,虽然都是思过坊合议一员,但平素作恶多端,又被刘家拿到了铁证,楚秦门一来不好一味袒护,二来齐休想先麻痹敌心,便放任刘家行事。
刘家倒不是想灭了楚秦门,而是通过搞事,借此逼楚秦门渡让思过坊干股,还真以为齐休这几十年杀伐决断,血海里挣扎出来的江山,是那么容易挤出油来的。
‘齐休见了我家家主,就像老鼠见了猫,一向是跪地求饶。’
这是刘家子弟的原话,还真把齐休当任人宰割的散财童子看了。
楚秦门一反常态,寸利不让,刘家家主是讹惯了齐休的,怎肯干休,不依不饶,转而开始挟灭两家散修家族之威,文攻武吓思过坊合议诸家,竟真的聚拢起一些见利忘身的人来,宣称要瓜分掉楚秦门五成二的股。
暗地里还是和楚秦门谈判,一味的要利益,‘贪得无厌,取死有道’八字,便是他们最好的注脚。
其实楚秦门从上次开始注意刘家之后,几年间暗地里行事,早已定下对付他们的万全之策。
既然他们利欲熏心,不肯罢手,齐休也只有行动起来,整死算数,永绝后患。
不过对付齐云根脚的刘家,白山修士不能挑头,所以才有这次来齐云本山,求见楚佑严之行。
他被分配等待的区域,全是非齐云一脉的筑基修士,衣袍五颜六色,一个个或坐或站,眼观鼻,鼻观心,悬停在空中静等,生怕在这山门之外,众目睽睽之下,露怯出丑。
楚震陨落之后,齐云楚家彻底沉寂下来,一来失了最大的靠山;二来楚震是待罪身亡,名声不好;三来,还有和高广盛遗族的瓜葛,更加得分外小心。
无论如何,自己这些年处处顺楚佑严意思,上次跟随楚震杀高广盛,虽然外面人不知道,但对于一门清的楚家来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想必见一面,还是不难的。
万万没料到,楚佑严竟真的避而不见。
一位守备修士过来,高声喊道:“楚秦齐休,哪个是楚秦齐休!?”
“我是!”
齐休凑上前,那守备修士丢过来一张书信,说道:“不见!请回吧!”
其余等待众人不约而同看向齐休,算是筑基修士养气功夫都很好,并无冷嘲热讽的行为,不过一道道如刮骨钢刀一般的目光,还是将齐休看得面皮微红。
狼狈退远,取出书信细看,楚佑严只说他不管白山事,又叫齐休日后不要主动找他。
“哎!”
重重一叹,楚佑严对自家有恩,既然不愿出头,自己也是毫无办法。不过齐休其实只是想找他做个中人,没想到他连见自己一面都不愿意,干脆转回遁光,直接去找目标本人。
一路直奔流花山而去,流花山,其实就是原来的楚秦山。
齐休离流花山越近,周遭景色便越发熟悉,好歹是自家三十岁前,一直呆过的地方,一草一木看下来,往昔种种不禁塞满心头。
一路飞行,一路唏嘘,到得流花山下,更是惆怅,依稀辨认出当年,被三派修士拦住的所在,那个踢了自家几脚的女修面孔,现在还难以忘怀。
“这种事,楚佑严不做中人,找何云叶就不太把稳,要是她把我的计划泄露出去……”
“可是不找她,齐云根脚的修士,还能找谁呢?”
临近山门,齐休心中暗暗嘀咕。一瞬间想回身去黑河坊找蒋鸿苦,但是转念一想,蒋鸿苦虽然和自家亲近,但他是灵药阁的人,十之八九不肯搀和到这事里来。
本来想说定下的是万全之策,但就没想到楚家连面都不肯见,楚家不帮忙,一切就全卡住了。
“果然没了楚家,自己不管在齐云,还是在白山,都会一事无成的吧?”
一件小事,生生把齐休逐年膨胀的自信,削去大半。
在这无比熟悉的流花山脚下徘徊许久,“就算不找流花宗帮忙办事,去看看老掌门也好……左右见机行事。”
抱着这样的想法,齐休终于不再犹豫,飞到流花宗山门前,打入拜帖。
当年三派为了抢夺楚秦山,不但将自家基业统统送人,而且流云宗,荷花观两家宗门,和湟左詹家正式修真家族的名号,也去大周书院注销,换了流花宗的名字,表示不留退路。
破釜沉舟,三派合一后,果然十分团结,反而是吞并楚秦门时,收容投降的秦家人几十年里一直生事。导致何玉叶两次求上楚佑严,来找齐休补签灵魂契约,也算是帮过他们一点忙,应该不会给闭门羹吃。
没等多久,山门果然开了,一名道童恭恭敬敬把齐休迎了进去。
流花宗的道袍,是流云宗的云朵、荷花观的荷花、湟左詹家的湟水河三种印记合一,把道袍搞得花里胡哨,有些令人想笑。
想当年,三派在齐休眼里,是无比强大的门派,现在看来,反倒普通的紧。不过楚秦门开山老祖秦烈儿,本打算做万世基业的山门,还是比现在的新楚秦山,好上不少。
一路登上峰顶,除了几十年前战况激烈些的藏经阁,已更换了全新建筑。其他和齐休记忆中,没啥大变化,甚至当时老掌门停灵的偏殿,还是以前那个。
齐休看得有些恍惚,往事如烟,想起幼年时,自己还是内门弟子,在山门里肆意奔跑玩乐的情形。那时候的老掌门,还没有连接尝试筑基,自信威严的他,看向自己的目光中,却有浓浓的慈爱……
又想起惊变当天,停在偏殿中,孤零零的老掌门……
“齐掌门是不是在回忆往事?”
正在伤怀,不防被人一语道破心事,齐休慌忙收束心神,回头一看,何云叶正笑着看向自己。
“是……是……”
齐休讪讪应道,两人都有些尴尬,见礼之后,便同时沉默。
一路行到正殿,分宾主坐下,流花宗掌门又来作陪,当年那个比武选出的三派掌门,估计已经故去,现在是一位颇有姿色的中年妇人。
“你去了南边,一直很卖我流花宗的面子,不知这次来,可是有事?”
何云叶开门见山问道,齐休这种尴尬的身份,重回故地,没事那才是真见鬼了。
“呃……我还……还真没事。”
齐休心中百转千回,没有楚家人压着,终于还是不敢信任流花宗,事到临头变了卦,“只是偶然来这附近办事,想来这看看老掌门的坟墓,拜祭一下,马上就走。”
“哦?”
何云叶有些意外,不过她很快恢复过来,笑道:“难为你这片心。”说完,让流花宗掌门带齐休去后山,自己端起了茶杯。
这位新掌门似乎并不了解齐休的身份,一路恭恭敬敬,带到了楚秦门的先祖坟地中。
秦烈儿的坟头最为高大,其次是二代掌门,败家纨绔秦德昭,秦长老的坟竟然排到第三,生生插在秦德昭和老掌门的坟之间,肯定是他利用后来在流花宗的地位,操办下来的。
这些坟墓流花宗才不会维护,秦家人的坟墓因为先前老秦家人在,还好些。老掌门丧事只有三天,办得仓促,坟起得本就粗糙,几十年过去,坟头生生矮了许多,杂草更是老高。
心里把秦长老这个鸟人骂了一万遍,着着实实给老掌门磕了几个响头,本想好好哭一场,但却挤不出一滴眼泪。
【明己心】把自己的本心捋了一遍,发现自己在本该追古缅怀的时候,竟有些得意之情。
‘你看,我比你们强很多吧?’
这就是齐休现在真实的想法。
“悲哀……悲哀啊!”
暗骂自己无情无义,索性也不再去见何玉叶,与流花宗掌门交代了几句,便告辞离开。
飞离流花山时,心中一片清明,再无一丝留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