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落一步迈入,没有在意外面的天意之手是否会恼怒要将他挫骨扬灰,也丝毫不担心,因为天落知道天意之手伸不进这座墓中。
没错,这柄石剑不是看上去的一柄石剑,而是它正是天落来此地的目的,石剑就是墓!
入目尽是一片血红,死寂的空间中只有无边的血红,就好像这里的一切全是用血铸成的。幸好,这样充满死亡气息的血红并不是真正的无边无际,待天落走下第九步之后,无边的血红瞬间消失一空。
天落站在一片黄土之上,入目的是一片延伸到天际的坟茔。灰色的天空之下是毫无生气的黄土,黄土之上,近到天落的脚下,远到能看到的天边,尽是大大小小的无数坟茔。
无数的坟茔有大有小,有新坟也有旧墓,有的坟墓前的墓碑早已腐朽的不堪入目,而有的墓碑还依稀能辨出原先的模样,但是看其歪斜的样子,就知道它立在这里真的很久很久了。
入目的无数坟茔,天落看在眼中,心神一震,即使是他的目力都看不到在这片天地中,到底存在了多少坟墓。也不知道那无数的墓碑之上,昔日到底是刻着谁人的名字。天落伸开双臂,闭上双眼,神识瞬间向着四面八方蔓延开去,随着天落看到的更多,心中受到的震撼越大。
片刻后,天落睁开双眼,看着无数的荒冢新坟,“全是黄土,黄土。”这片天地中,就像天落所说的那样,无数的坟墓或新或旧,或大或小,但是所有的坟墓有着一点共同之处。
那就是,所有的坟墓全部是黄土堆!
天落抓起地上一把黄土,看了看后,任黄土随风飘远,“普通的黄土,哈哈,”天落笑着,笑声之中有着淡淡的伤悲,“任你惊才绝艳,纵横八荒,到最后还不是深埋黄土,任你倾城倾国,倾覆天下,最后还不是化为红粉骷髅。”
也许真像天落所说的那样,也许自己也有一天就像脚边的坟墓一样,静静的躺在黄土之中,不管人间烟火,不管天崩地陷。
“可是,我不甘心!”忽然天落仰天长啸,样子显得癫狂异常,“我不惧化为骷髅白骨,可是我不甘心!我不怕深埋黄土,可是我不甘心!”此时天落癫狂的样子好像完全不是他自己了,那对天怒吼的样子,就像身边坟墓中的人借用天落的身体在质问苍天一般。
那癫狂的神情,那一句一句泣血的不甘心,是不是连同天落在内都在质问苍天,你为何无眼!
心存大义,为何遭受苍天无情抹杀!一生救世,为何却落了个众叛亲离的下场!粉身碎骨,却为何也无法逆转天人共怒的结局!
我不甘心!若是心存大义为错,那那些为我战死之人何处魂息!我不甘心!若是一生救世为错,那身边之人鲜血染红之土地何时迎春!若是粉身碎骨也无力回天,那这片天地又还有谁来入!
天落慢慢的走在坟茔之中,看着一个个安静的黄土堆,看着一个个歪斜的墓碑,看着墓碑旁边插着的唯一能够证明坟墓内的人曾经存在的证据。
天落停在一个坟墓前,看着歪斜的墓碑,轻轻的将其扶正,重新填土固定,看着墓碑上面模糊的字迹——罪者后羿!赐分尸!
在墓碑旁边,插着一根已经折成两端的木头,从它们的形状不难看出,曾经是一张完整的弓!只是此时只是两截难看的丑陋木头,弓弦更加不知何处。天落看着断裂的弓,想起了昔日自己在天庭天家找到的那根断裂的丝线。
天落默默在后羿之墓撒上三把黄土,看向周围无数坟茔前的墓碑。
“罪者女娲!赐形神俱灭!”
墓碑前一块块开裂的石头。
“罪者伏羲!赐形神俱灭!”
墓碑前一块碎裂的八卦石印。
“罪者神农!赐形神俱灭!”
墓碑前一根断裂的木杖。
“罪者东皇太一!赐分尸!”
墓碑前一柄断裂的腐朽长刀。
“罪者李太白!赐腰斩!”
墓碑前一柄深埋黄土的断剑。
……
无数的墓碑,无数的罪者!无数的名字,无数的赐死!
天落停下脚步,没有再向前走去,因为他发现,他没有走下去的勇气。他不想再看到一个个名字前面那丑陋的罪者两字,不想看到昔日心存大义,一生救世之人最后的凄惨结局!
“好一个罪者之墓。”天落坐在黄土地上,没有再去看,没有再去走,就像一个迷路的孩子,躲在一个安静的角落等着大人将自己领出这片迷茫。可是,此时在天落的身边只有数不尽的坟墓,并无一人能够将天落领出这片迷茫。
天落就这样坐在这里,不知过去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间,也许早已是三年五载。只知道此时的天落闭着双目,脸上看不出丝毫的表情,安静的就像那些墓中之人。又不知过去了多久,天落就像一个将死之人再也无力保持端坐,无力跌倒在地上,静静躺在黄土上,静等着黄土将其埋葬。
“孩子,起来。”模糊间,一个慈祥的声音传来,声音飘渺不定,沧桑古远。
天落慢慢睁开双眼,漆黑的双眼内,曾经的深邃早已殆尽,甚至属于生人的神采都将要完全消失。努力睁开双眼,好似在看人间最后一眼,再留恋一次凡间。
天落睁开双眼,想要看清那声音到底是真实存在,还是自己的幻觉。一个慈祥的中年人微笑看着天落,看到天落睁开双眼,点了点头,“孩子,地上凉,站起来。”
当天落看到中年人后,无神的双眼瞬间恢复了神采。只是泪水再也难以忍住,滑落眼角跌落黄土之上,慢慢抬起右手,想要抓到眼前的中年人。“我以为又剩下我一个人了。”此时的天落才真正显示出了他内心中不愿让人看到的脆弱和孤独,虽然每次即使是面对死亡都泰然处之,即使是面对至高存在也敢伸手阻拦,可是,其实在其内心,在所有人看不到的角落里,天落是独孤的,是害怕的,害怕又是自己一个人离开!
中年人伸手将天落拉起,“不要害怕,无需伤神,我们所有人一直都在你的身边。”在中年人身后,四周不断走来无数的人影,越来越多,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令人如沐春风的微笑,只是,那些人全部都是从一个个黄土堆中走出的已死之人。
天落看了一眼周围的人,随后看向了身前的中年人,轻笑之后,单膝跪地恭敬说道:“后者天落见过伏羲大神!”随后再次向着周围的人群,恭敬一拜,“后者天落见过各位先人大神!”
“我们之间无需如此,”伏羲微笑将天落扶起,“我只是伏羲,并不是什么伏羲大神!”
“我们也不是什么大神,只是比你先来到此地之人罢了。”
“亦可以说是比你先死之人罢了。”
天落听着周围的人一声声或是依然高昂,或已经有些消沉的声音,他不知道此时应该去说什么。也许他有太多的话想要对这里的人说,但是,此时此刻语言是多么的无力和苍白。
片刻之后,天落还是打破了沉默,“后者天落该如何做?”
伏羲背负双手,就像一个凡间之人,看了一眼始终灰蒙蒙的天空,“你应该已经知道此地即是双墓之一的罪者之墓,而埋葬在此地的人,除了我等这些被称为罪者之人外,就是像你这样后来之人。这里的人一生都想要摆脱罪者之身,可是就像那墓碑始终压着坟墓一样无法摆脱。”
听到伏羲的话,天落下意识的就想要抬手毁掉那些丑陋的墓碑,可是,他的手只是轻微的抬了抬,就停了下来。因为他发现,若是自己真的毁掉了那墓碑,也许这个世界上唯一能证明墓中为何人的证据都不存在了。那样,也许墓中之人就真的消失在了历史长河之中。
此时,天落才真正明白了为何这里到来了那么多人,却无一人去毁去那些墓碑。不是他们没有能力,而是他们不能,他们怕,怕失去最后一点念想。
伏羲看到了天落的举动,轻微一叹,“入墓容易,想要出去却难。”
“如何做?”
伏羲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找到自己的墓。”
听到伏羲的话,天落心神一震,他听清了伏羲的话,却一时不解。
“找到,是就此安息还是破墓而出,就看你一念之间。”伏羲看着天落,“我们无法帮你,你只能靠你自己。”伏羲向后退了一步,顿了一下之后还是说道:“我已经见过了太多悲凉,在这里的无穷岁月中,见过了太多的无能为力和旧颜新貌,我真的希望你能够出去,带着我们所有人的希望和念想出去,代我们所有人再去看一眼人间!”
天落看着伏羲,感受着伏羲话语中的诚恳和凄凉,尤其是周围所有人面孔上的那份希望,天落重重的点了点头,“我一定会出去!并且不是我代你们看一眼人间,而是你们亲自去看上一眼曾经生活,守护,为之战斗的人间天地!”说罢,天落闭上了双眼,不言不动。
伏羲看着不言不动的天落,虽然点了点头,那是对天落话语的认定。但是眼中还是有一丝悲伤,曾经有多少人说出和你一样的话语,可是这里的人却是越来越多。
天落,不要再留下了……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