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命运使然

还未等到开意率领着她那一帮手下打上门来,便有自称是施家总管的人寻了上来,静心师太不敢耽搁,命人急速通知了施易青,这才笑语嫣然的陪在一旁说话。

等到施易青随在徐嬷嬷的身后赶到前厅时,打远便瞧见了那静心师太一脸讨好谄媚的笑着,与这笑容相对应的却是施家总管打扮的男子那一脸故作姿态的高傲。施易青暗自冷笑,虽是鄙夷她,面子上却还是要装出一副恭敬有礼的样子。

施易青步走莲花,仪态大方的行到静心师太面前,双手合十恭敬有礼:“师父。”

一直都翘着二郎腿的施家总管瞧见是施易青,先是疑惑着起身仔细打量,犹豫着回过头去问身后一庄家老汉打扮的猥琐男子,沉声问道:“这可是施家四小姐?”

以礼随在身后的徐嬷嬷突兀的冷哼一声,神色倨傲的立在施易青身后:“这才几年不见,却是连四小姐都不识得了吗?”

那姓高的男子这才一反之前的傲慢,朝着施易青俯身行礼,含着身份的笑道:“高茂见过四小姐。一别多年,竟未曾想到四小姐长得这般清秀,失礼之处还望小姐海涵。”

施易青敛眉淡笑:“果真是经别多年,原先的小厮如今竟然都成了总管,看来叔父家如今只怕也是物是人非了。”

随在身后的徐嬷嬷不赞同的咳嗽了一声,施易青只做未闻,俯身拜别过静心师太,便随着那高茂步出寺庙,矮身坐进了一顶半新不旧的小轿里,摇摇晃晃着随着众人下山去了。

施易青端坐椅背之上闭目假寐着,如若她料想不错,按照前世的记忆,此番这高茂带她下山便会直奔临县施家,在进京之前挽救她的形象,或者可以说成是,欲盖弥彰一下。

犹记得前一世的她在得知施家来人接她回去时,心中那股雀跃与兴奋藏也藏不住,那是苦日子终于熬到头,以为新生活就要重新开始,对未来的那种期盼。这种心情直到她穿着珍惜保存着的衣裳随着高茂先回到同族叔父家,瞧见了那叔父的几个衣着鲜艳的女儿,知道了他们一开始推脱变故,送她离开完完全全只是不想惹祸上身,明白了她就算是高贵的小姐出身,无权无势无财的她依旧还是会被下人瞧不起,她依旧没有摆脱掉受人欺辱的命运。

那时的施易青就是怀揣着这样的自卑怯懦回到的京城,见到了美若谪仙一般的施旋新。十三岁的小姑娘就是这样卑贱低微的一步步靠近,她祈求光明,奢望美好,迎着阳光想要奔向未来,却不曾想到会就此跌落深渊。

守在窗外的徐嬷嬷欲言又止,施易青挑起窗帘回首望去,一场大雾弥漫在山间,遮掩着远处的静心禅院越发的遥远不可及,随着轿夫摇晃的步伐,逐渐消失在她的视线里,再也看不见。

徐嬷嬷只当施易青心存眷恋,凑上前来说道:“小姐,人都是要往前看的,这过去的,就让她过去吧。”

施易青挑眉诧然,知道徐嬷嬷这是将她前些日子说过的混账话放在了心上,如今有些担忧她会就此退却不肯回京,便勾唇浅笑,缓声说道:“嬷嬷不要担心,青儿自有分寸。”

小轿在石阶路上缓慢的行走,等终于从山上下来,天色已然不早,徐嬷嬷挑开轿帘请出端坐着的施易青,往停靠在路边的马车行去。施易青抬眸望去,只见那车檐上挂着五彩斑斓的绣带,大红的锦缎迎枕和坐垫之上绣着傲娇吐艳的海棠,整个车内装饰精致华丽,外面瞧上去只是平凡无奇的小油车,看不出丝毫奢华的端倪。

徐嬷嬷搀扶着施易青矮身坐了下来,咋舌道:“这些人,当真是花了好大的心思布置,看来就算咱们现在这样灰头土脸的回去,凭借着老爷对小姐你的喜欢,那起子小人也不会瞧不起咱们了。”

施易青冷眼瞧着徐嬷嬷开怀高兴的样子,哼笑说道:“嬷嬷当真是糊涂了,这哪里是父亲的手笔,分明是这些人做了亏心事,想要弥补一下罢了。”

一旁的徐嬷嬷禁不住的愣了愣,转眸含了诧然瞧着端坐其上的施易青,暗自思忖着沉了脸色,慢慢填了恼怒之色,低声说道:“这些小人,明摆着是给咱们脸子瞧,想要先给咱们一个下马威再说!”

施易青靠着软枕闭目休息着,冷静自持的缓声说道:“有些事情知道就好,放在肚子里,不要说出来。”

相较前世她所经历的磨难,这点小委屈才算是哪儿到哪儿,若是现在就要抓狂吵闹不休,只怕往后的日子越发是要难过了起来。

过了午时,颠簸的马车依旧在官道上急速行驶着,似乎没有打算停下来的意思,施易青也不去催促,只是与徐嬷嬷两个人简单的吃了些随身带着的干粮,就着自己带的山中泉水囫囵着吃了个饱,两个人紧挨在一起假寐着。

等到高茂勒住马缰,唤醒施易青时,西边的太阳终于完全隐没着,暗淡的天色瞧不出隐在乌云之后的月亮。她牵着徐嬷嬷的手跳出马车,富庶的县城里依旧人来人往,络绎不绝,街上行人兴奋的四处奔走,就连一些小门小户的女眷遮住了脸颊随着家人走上街道玩耍。

徐嬷嬷注意到施易青只顾着往街道上去瞧,暗自提点着拉扯住她的衣袖,佯装不经意的凑在耳边轻声说道:“小姐,从现在开始你可要注意点身份才是。”

施易青扯过被风吹拂开的面纱,敛了眼眸之中的笑意,端着身份随在前来迎接的大丫环身后进了角门,顺着游廊行到一处花楼前立住。

一袭靛蓝色细布长裙盘发妇人疾步从花楼中行来,俯身行礼笑道:“多年未见四小姐,四小姐出落的越发水灵了。”

徐嬷嬷蹙眉暗含了不满的笑着:“到底是时隔多年,这有些面孔就连我都识不得,若是错认了名字,我们实在不是故意的,还望你见谅才是。”

“哪里哪里,徐嬷嬷是近身伺候小姐的,我们怎敢得罪?”

徐嬷嬷垂眸敛眉,虚情假意的笑道:“四小姐路途不适,有些疲劳,不知道施夫人是否将之前留给小姐的音落院收拾好了?”

那妇人笑容微僵,抱歉的说道:“实在是我的过失了,原本夫人是要收拾了那里给四小姐住的,可是那里毕竟偏僻,更是多年未曾修缮,我又不好拿着这点事情去叨扰夫人休息,只好自作主张将这花楼打扫了出来,准备迎接四小姐。若是四小姐对此并不满意,奴婢再去命人收拾音落院就是了。”

施易青神色淡然的摆了摆手,越过那妇人提步走进花楼,缓声说道:“左不过是借住一宿,倒也不许这么麻烦,我瞧这里就挺好,替我谢过婶娘的一番好意。”

妇人扩大了笑容疾步随上前来,挥了挥手唤来垂首立在一旁伺候的小丫环上前,邀功的说道:“四小姐,这是奴婢为您精挑细选的丫环,这个名唤因修,那个名叫剪流,以后就随在您的身边伺候,您看是否中意啊?”

施易青转眸打量着眼前这两个丫环,神色难辨着点了头,道:“多谢婶娘照拂,也谢你悉心安排,我很满意,也很高兴。”

那妇人欢喜着笑道:“既然四小姐喜欢,这就是她们的福气了。四小姐一路路途劳累,奴婢就不来叨扰您休息了,告辞。”

徐嬷嬷起身送走了那妇人,回转身来瞧着那两个俏生生的丫环已然伺候在伺候着施易青洗漱更衣,伺候的她无一不适,这才满意的点点头,绕过屏风行到里间牙床前,亲手为其铺着褥子。

施易青换过一身崭新的里衣行到徐嬷嬷近旁,持着徐嬷嬷满是老茧的手掌矮身坐在牙床之上,叹息着将她的手掌贴在脸颊上,缓声说道:“嬷嬷,我知道你在担心些什么,可你我都知道,既然已经决定走上这条路,就不可能再回头了。还好,我还有你,只要有你在,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是不是?”

徐嬷嬷扯过衣袖擦着眼角的泪水,欣喜的点了点头,忙说道:“小姐能想的清楚明白就好。我是知道小姐你的性子的,凡事都图个自在,做事全凭着自己的喜好,也没个章程规矩,只怕到了京城会惹得老夫人老爷不喜,到时候受了委屈也没个地方去申述。老奴我也不求着小姐能够改改性子,只盼望着小姐凡事多忍耐一下,忍一忍都过去了,不必去理会那些小事,千万不要被人抓住了把柄才是啊。”

她顿了顿,整理了一下情绪说道:“往后小姐万不可像今日这般耍小性子,那高茂不是个大度之人,你今天如此做法,若传回京城去,只怕还不一定编排你是如何的心胸狭窄,在外是怎么耍的小姐脾气,与小姐私名有害啊!”

徐嬷嬷瞧见有人进来,住了口,只见那着一袭青蓝色短衫的因修垂首屏息着行到施易青面前,局促紧张的俯身说道:“小姐,汤浴准备好了。”

施易青点了点头,任由那因修唤了剪流进来,二人伺候着她拆了发饰褪了里衣,温热的水慢慢浸没着她,禁不住喟叹一声,依着木桶缓声说道:“你们都下去吧,这里有徐嬷嬷伺候就是了。”

抬手将热水撩在身上,施易青瞧见那徐嬷嬷谨慎的将房门紧闭,吐气缓道:“嬷嬷,你可知我今日并非是无意为之的耍脾气的。你我在外多年,受人白眼无数,高茂这等小人我如何能够瞧不出来,只是今日你也瞧见他的气焰,若非不是施家满门被我的态度使然,他一个奴才如何敢如此张狂?在静心禅院里,我就算是做足了卑微的态势,任由他随便造谣,传入有心人耳中,依旧是大罪过。既然如此,我为何还要隐忍不发呢?嬷嬷,你劝我说,日后只怕受委屈的事情还有许多,是的,你我都明白,这只不过是一个开始,可我不能还未曾开始便输的一无所有吧。”

她冷眸凝望远方,清脆的尾音断的干净利落:“我施易青发誓,要将我丢失过的东西,一一找回,欠我的,我也要一一讨要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