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朝云瀑去了!”人群中有人喊。
“她逃不了的!”老烟虽心有想法,但也不敢有十足的把握,颤抖地点燃一根烟,本来想送嘴里,差点插鼻孔里,“我已经命人通知大奎关闭云瀑。”
云瀑,顾名思义是云从高处倾泻而下的奇特景观。云瀑坐落在各层岭之间,由于相邻两个山岭之间相差万里的高度是人或一般妖灵所无法逾越的,云瀑因此成为来往于各相邻层岭的唯一通道。云瀑有往下行,也就有往上升。下行的云瀑自然流淌,人和妖灵只需要驾乘一种叫云舟的交通工具即能顺流而行到达下一层岭。上升的云瀑因为是由大厂制造的升云机生成,故只有大厂的人懂得操纵并守护升云机,一般修建在与下行的云瀑距离不远的地方。
大厂有一家两兄弟叫大奎和二奎,分别把守住介于大厂到二层岭、二层岭到三层岭的两个上升云瀑。
大奎给了大厂来的传讯员顺子一叶云舟,让他将密信往二层岭带,“你放心去吧,我会关闭升云机。”
“我要看着你把我给你的密信烧了。”顺子坐上云舟,挥手向大奎告别。
大奎笑了笑,掏出火机将密信一燃而尽,“自从守卫云瀑以来,我们两兄弟就再没见面,干着同样的职业,却相隔万里。”
顺子抬头朝天上望了望躲在云里而根本望不见的二层岭,朝大奎喊道,“你想要我带什么话给他们?”
“我们这次孤注一掷要造反,从此…”
“不是孤注一掷,是酝酿已久。”
大奎耸耸肩,“从此我们两兄弟不是相隔万里,而是天各一方,永远没有相见的时候了。”
顺子微微点头,“你们关闭了升云机,各层岭主都不会让你们活的。”
“所以,我不是要捎话给他们。”大奎耸耸肩,“若是你还能从上面活着下来的话,请将我兄弟的遗言捎给我。”
“你觉得我还能活着回来吗?”顺子苦笑罢,便扬起帆,借助从下往上的云流和风势而上升消失在远端的云里。
大奎驻足看着顺子不见,耸耸肩,再深情地望了望远处有灯火通明的大厂,便走进升云机的操控室。
庞大的升云机高约数十米,占地数百米,内部是只有大奎一家兄弟才懂得操作的复杂机械装置。升云机自使用以来几乎不会有大故障,偶尔有小故障的时候,妖灵王规定需半个时辰内修复。所以他们全心全意地照顾好升云机,不敢让其有一丝毛病。
大奎伸手握住停止升云机运转的手柄,心想到倾注了那么多年心血的机器就要停止工作了,竟有点舍不得地湿润眼眶。他抹抹眼泪,自言自语:“我这是怎么了,为守这机器而困在这里大半辈子不离半步,如今要走,反而有点不习惯。”他摇摇头,“我是担心弟弟们能否回来。”
大厂方向传来的一声炮响,“战斗开始了。”大奎知道大厂的造反行动开始了,扳下沉重的手柄开关,机房外哗啦啦上升的壮观云瀑轰然停止,“这时间点刚好可以将顺子送到二层岭。”
拖着伤口的百朵叶才飘出大厂没多远,大厂的人穿着跳跃服拍马赶来,也不管瞧没瞧准,对着百朵叶就是一顿胡乱放枪。
百朵叶时而成形,时而幻化成叶,距离升云机仍有段路程,这样被追着攻击恐被截住。“柳叶阵!”她突然空中急刹,双手一抓,再合手将“狂风卷叶”掷向大厂的追兵。
“散开!”说时迟那时快,柳叶阵随风助力而越散越大,三四十名追兵躲闪不及使得近一半人被刺中柳叶应声倒地。
“齿叶斩!”百朵叶简直要使劲浑身力气,将合十的双手张开,手掌间形成的小气流旋转成巨大带有锋牙的齿轮,再滚向大厂的追兵。这一锋利齿轮砸到地面,将数个追兵切得还没来得及喊救命就已血肉模糊。
追兵领头的外号叫机枪狂,带着剩下的半队人借助跳跃服的跳跃功能,身手敏捷地躲避百朵叶的叶片攻击。
“你们真是疯了,上面每一层山岭都只能让你们大厂仰头遥望,哪来的勇气敢造反?”百朵叶大拇指抹去淌下嘴角的血,跟拿着挺机关枪似的疯狂朝机枪狂他们飞去叶刀。
“是你们把我们逼疯的!”机枪狂拿挺机枪与百朵叶对射,无数个叶刀与子弹电光火石地乱撞,碎片到处飞。
“你们中了鹤鸣王的计,估计此时他正准备下岭来剿灭你们!”如此猛烈的火并,百朵叶近乎与装备整齐的机枪狂他们肉搏,显然更容易受伤,她边战斗边往云瀑方向飞,捂着中弹的伤口。
“所以我们要在你活着上去前消灭你!”机枪狂等数人朝百朵叶狂射。
升云机已停,大奎此时正搬了把凳子坐在外面休憩,预料到大厂那边会来人,打着灯照向大厂方向。
百朵叶进入灯光照见的范围,似乎远远就听不见升云机轰隆隆运行的声音,大吃一惊,“怎么,赶在我来之前就早早关闭了升云机,从来没有的事!”她转身幻化成叶飘离人们的视线,从侧面绕向云瀑。
“来客人了!”大奎起身瞧见机枪狂他们数十人朝这边奔来,摇臂喊道:“这是要去哪?”
机枪狂与大奎的关系不熟,一见对方就急匆匆地问:“有看见百朵叶没?”
大奎只记得上级要他关闭升云机,但不知道要拦谁,见机枪狂带着帮人气势汹汹地冲他而来,未免有点胆怯,紧张地耸耸肩,小心问道:“除了你们没别人。”
大奎接到的是上级传来的密令,显然机枪狂也不知大奎已接令关闭升云机,疑惑地抬头见云瀑没有动静,“你关了?”
“是啊,坏了,得修一阵子。”大奎说。
“我们大厂造反了,你知道不?”
大奎不敢做声。
“我们是奉命来抓百朵叶的,阻止她回上一层,你不用紧张我们。”机枪狂拍了拍大奎的肩膀。
大奎这才松口气,“早说啊,我腿到现在还在哆嗦。”
“那你可以告诉我,百朵叶在哪了吗?”
大奎一愣,“我真没见过她。”
“嗯?”
二层岭,美丽的花海世界的中心地带有一崖壁,上有一荆棘盘绕入内的山洞,叫圣女洞,住着管辖二层岭的妖灵——蝶香王。蝶香王的真身是蝴蝶,通过汲取过路魂魄的真气而妖化成人形。成人形以来,蝶香王为提升自身修为,每十年蛹化一次就闭关一百天。此次她离出关还差十天。
蝶香王是二层岭的老大,有号称“花仙三蛊”的三手下,分别是老二万刺藤、老三千瓣花和最末的百朵叶。四个女妖灵个个身怀绝技,同时兼以美貌。
“二姐!”一女子由花落在高百余米的圣女洞口,她正是千瓣花。
“老三什么事?”是老二万刺藤发声,她已化藤缠绕圣女洞里外九十日,为闭关中的蝶香王不断输送修真精华。
“我感觉老幺出事了。”千瓣花面露紧张。
扒满了藤的圣女洞内传来声音,“她不是代表我们花海去大厂参加青面的婚礼了吗,能有什么事?”她们对外称自己的领地叫花海。
“老幺出门时说过,过十二个时辰就回来。”
“十二个时辰未免太短,老幺也许是难得出趟远门,在大厂玩呢。”
“我觉得不可能,她在大厂根本没有朋友。”
“那你觉得她会去哪?”
“老幺走前告诉我一个秘密,我不知该不该和姐姐们说!”
“你都认为老幺危险了,那还有必要替她瞒秘密吗?”
“老幺说,青面跟她说,鹤鸣王想要霸占大厂。”
“大厂又不是他的,凭什么让他霸了去。”
“不知道,总觉得老幺这次去大厂没好事。”
“你是担心老幺会卷入大厂和鹤鸣王的纠纷中。”
“是的。”
“你再等一个时辰,若是她还不回来,你就到下面去看看。”
“好的,二姐。”千瓣花走出洞。
另一边,大厂轰动起来了,所有人员全都召集在中央广场,场一侧是主席台,台下全是密密麻麻又鸦雀无声的人群。
墨千金立在主席台中央,她缓慢地转动脖子,从广场的左边扫视到右边,台下一张张满是期待的脸翘盼着自己,正前方的几个灯光刚好打得太亮,许久没有见过大场面的她竟有点眩晕地身子一下哆嗦,好在立在身后的手下一双苍劲有力的巴掌扶住自己的后背。当她扫视到身后的老烟和幕后团队人员时,心中油然生起奋斗的力量,一把拽起工作人员递来的扩音器,高声地呐喊起来,“我的亲人们!”
台下一阵鼓掌。
“此时我们墨家正处于生死抉择的一刻…”
台下有人小声惊呼。
“大家应该都知道了,就在刚不久发生了让人难以启齿的罪恶!”墨千金抽泣起来,“即使我妹妹千玉和青面那畜生的婚姻无比丑陋,我们仍忍气吞声地将婚礼办得盛大隆重。可我可怜的妹妹无辜地牺牲了,她被…”她说不出口。
“为二小姐报仇!”老烟带头喊起,顿时整个广场都群起响应。
“青面毫无廉耻之心,向对待蝼蚁一样就在我们面前把墨迪长老的手下三根子给活吞了,他一直以来对我们的迫害是对我们莫大的羞辱!”墨千金额头上的青筋都快爆出来了,此时呆后台的秃顶也动情地大哭起来,“你们中间很多人当时就在场,全看在眼里,哪个内奸还有脸站出来替青面说话!”
她顿了顿,“我们墨家自从在灵界居住以来,一直忐忑到今天就没有过一天安稳日子。简直受尽了上层妖灵的折磨和剥削。尤其是鹤鸣王,没有什么比鹤鸣王和青面他们这种妖灵更可耻的东西了,我光是想到他们的名字和嘴脸都感觉恶心至极,恨不得将他们碎尸万段。”
“碎尸万段!碎尸万段!”台下群情激奋。
“宁为自由死,不为苟且活!”墨千金继续深情地演说,“我们受够了这种压抑的生活,所以我们从现在开始,团结起来,一致对外。谁也别再妄想上层的妖灵会施舍给我们喘息的生存空间,我们要杀了青面为我们的亲人报仇,逃离该死的灵界!”
突然台下没动静了,也许很多人还没有要逃跑的准备。墨千金一下子慌了起来,张口不知道怎么圆场。幸好老烟几大步镇定地迈向前,立在墨千金身旁使劲喊道:“我们要自由!我们要生存!”
台下瞬间被老烟的热情感染,全都跟着大声喊了起来:“我们要自由!我们要生存!”
墨千金盼着众志成城的这一幕已经很久很久,忍不住而激动地哭了。深夜即将亮白,而原本安宁的大厂因热血沸腾提前将黎明扯了进来。原本一贯对妖灵妥协的秃顶等人在老烟等人的威逼利诱下也放弃了僵守的原则,决定与老烟等元老坚定地团结起来,一致对外。此时的大厂如同拧成绳的巨龙,虎视眈眈地望向上层岭,誓要与天比高。
火煞道人他们正静静地呆在监牢里等待外面的消息,偶能听见几声炮响。
“道长,外面干嘛呢?”易青阳问。
“这么大的动静准没好事,大家得提前有个心理准备,万一待会儿被虐待可就措手不及了。”慕容曦说。
“有了心理准备,就能措手可及了吗?”火煞道人说。
“这感觉总更好些。”慕容曦说。
“行了,行了,不要再纠缠这些芝麻粒的事了,得关心关心重点。”易青阳不满地说。
“什么点说来听听,看看有多重?”火煞道人斜眼瞧向易青阳,知道他说不出什么正经事。
“我说的重点是,为什么身为主角的我们,在外面闹哄哄的此刻,正置身事外!”易青阳奇怪地问。
火煞道人鄙夷地看着易青阳:“你的意思是,无论外面的事情是否与我们有关,我们都应该插手其中,以此刷刷我们的存在感。”
易青阳假装正经地说:“我主要是好奇外面发生什么,想着外面若是要有什么对我们不利的事,会让人心里慌慌的。”
慕容曦附和道:“我也就这个想法,越不知道外面做什么,心里越没底。”
小五插嘴道:“该来的迟早会来。”
果然该来的迟早会来,突然监牢外一阵急促脚步声,哐当哐当地将铁牢门打开,还未等火煞道人反应过来,一个个被粗暴地蒙住脑袋押出去。
“什么情况,谁能说说!”慕容曦最害怕了。
“别害怕,镇定,也许是放了我们!”火煞道人安慰道。
“这么野蛮,完全不像是要放人的样子。”小五说。
“没事,我会为你们报仇的。”易青阳说。
“你个乌鸦嘴,这时候能说点动听的吗!”慕容曦生气地又躁又跳,却无奈被幌金绳缠住动不了。
“好吧,要杀先杀我吧,我知道你爱听这个,呵呵!”易青阳开玩笑说。
火煞道人都听不下去了,呵斥道:“住嘴,你现在抽什么风啊!”
他们被押出监牢,呼吸到满是燥热的空气,坐上机车,抵达喧闹的广场。
“什么声音,怎么这么多人!”慕容曦越发紧张。
易青阳听声辩位,冷冷一笑,“他们是要公审我们吗?”
火煞道人说:“闹了半天,他们还是决定要把我们办了!”
“那我们怎么办啊?”小五也紧张起来。
当他们眼罩被野蛮扯去,看到人山人海的台下彻底惊呆了。
火煞道人正欲动一动老身子骨,才发觉四肢被固定在一个机械道具上,“奶奶的,这就是你们对待自己人的方式!”一旁的易青阳、慕容曦和小五也都挣扎不止,却毫无办法。
“呵呵呵,没用的,还是学我好好安静地享受这一切吧!”青面也被禁锢在道具内,与火煞道人他们并排面向台下,“你们越是害怕,他们杀你杀得越开心,呵呵!”
这是哪个家伙突然冒出这样煞风景的话,火煞道人他们都扭头向台正中间看去,这才看见竟然还有一人与他们同样处境。
“哎呀我去,这不是青面吗!”易青阳在青面左侧忍不住惊叹。
青面扫了眼易青阳,“对哦,你们是谁,是鹤鸣王派来策应我的吗?”
“策应你个头啊,鬼才跟你一伙,你个丑八怪!”易青阳大骂道。
墨千金凶巴巴地瞪着他俩说:“你们的死期到了,别在我们面前演戏了!”
这时,大家发觉又一人被押上台。青面定睛一看,先是喜出望外,转而愁眉不展,“百朵叶妹妹,你咋也来了,我不是看你逃跑了吗!”
百朵叶被道具禁锢住,停放在青面的左侧,“青面,我问你!”她阴森着脸。
“问!”
“你是不是早知道他们会造反!”百朵叶语气中透露出对青面的不满。
青面想了想,反而疑惑地问:“这有什么关系吗,鹤鸣王就是想要这样!”
“那你邀请我们花海来人干嘛?”百朵叶生气地说,“我们现在上了人家的砧板!”
“呵呵,鹤鸣王马上会派人来接管这里的。”青面笑道。
“那他有说是杀我们之前还是之后吗?”百朵叶问。
“我忘问了!”青面突然紧张地满脸肌肉抽搐,“怎么办啊?”
“你现在才害怕了!”
“我不是害怕,我是担心你啊!”青面假装哀叹,“我死了没关系,妹妹你可经不起折腾啊!”
“我的姐姐们会来救我的。”百朵叶慌张地摇摇头,“早知道不来凑这个热闹了。”
易青阳在一旁听得很带劲,插嘴向青面和百朵叶问:“若是有人来救你们,顺便也把我们放了吧。”
墨千金举起喇叭,朝台下观众喊道:“亲人们,青面和他的同伙现在全被我们抓住了,我们应该怎么办?”
“杀了他们!”“为二小姐报仇!”
墨千金已是激动地泪流满面,痛苦地哭喊道:“枪毙了他们,为我妹妹报仇,为我们的行动祭旗!”她擦干眼泪,挺立腰杆,奋力喊出最大声,“此次我们的行动,代号——回家!”
易青阳半懵半懂地听不全意思,朝隔了几个身位的火煞道人喊道:“道长,他们是要干嘛啊?”
“难道要回人界!”火煞道人大概猜测。
青面插嘴说:“你也看出来了?”
百朵叶不满地说:“你们都知道,就我不知道!”
“那我们是赶得巧了,这时候碰到他们要造反回家!”火煞道人说。
火煞道人和青面一边聊得欢,完全不顾墨千金就立在一旁拿着卷轴念青面的罪状。
卷轴太长,墨千金竟一口气念不完,中间口干了几次,忙喝水润嗓。她念完时,转身对青面说:“你可知罪?”
青面嘻嘻哈哈地才回过神,“你说了那么多,我没听全,能不能再说一遍。”
墨千金没指望他嘴巴里吐出让人满意的话,令手下拿来一桶红油漆。他操起油漆桶便往青面脸上一浇,顿时青面变油哒哒的红面,跟从染缸里捞出来的一样。
青面喷出一嘴红油漆,“你就这样对你妹夫!”
墨千金将写满青面罪状的卷轴啪的一下往青面脸上一盖,一个丑陋的脸形印在卷轴上,“已认罪,立即枪毙!”
突然,本晴朗的清晨渐渐乌云密布,才露头的太阳又淹没在远处的天空,一阵寒风吹过,席卷而下的是片片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