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初见东园

王克明

我是1956年秋季被调到阆中一中工作的。一中后来改名为东风中学，是建在“古治平园”即“东园”的遗址上的。记得，8月中旬我便提早到学校报到。

从南充到阆中虽只有130多公里，但由于当时的路面很差，汽车大约要行驶6个多小时，下午两点多钟才到阆中。下车后，问好了路，便背着行装，沿阆中至苍溪的土马路步行到学校。当时，阆中像是好久没下大雨，公路尘土飞扬，两边地里的庄稼大部分都已枯萎，玉米叶全部卷了筒，如用火点即可燃烧。道路两旁虽有行道树可以遮挡一部分太阳，但仍有“夏日炎炎似火烧”的感觉。然而，到了“古治平园”牌坊处，就给人另外一个天地的感觉：右边的桉树林绿叶葱葱，校门外两个池塘的荷叶一片碧绿，朵朵洁白的荷花争妍斗丽，水塘四周岸边的垂柳、夹竹桃、皂荚树、竹林、紫荆花、万年青都生机盎然，塘中的小岛上百花盛开。荷花池和小岛好像是两个巨型花篮摆放在校门两边，把学校装饰得十分靓丽。校门两旁各有一个雕刻着花草图案的大石鼓，好像两个把门将军常年镇守学校大门，使学校显得非常庄重。校门上方挂着一块“锦屏书院”大匾，两边木柱上挂着“六七月间无暑气，二三更里有书声”的对联。校门里面竖立着一个屏风，屏风后面有几个人在下棋纳凉。绕过屏风，穿过石桥，穿过桂花园、伯常图书馆和学校礼堂的过道，一眼可以看到学校后院：四合院内房屋整洁美观，院坝里各种花卉盆景琳琅满目，兰草、茉莉、玫瑰、芍药满院香飘。我简直不相信这就是阆中一所学校，我将在这样优美的环境中工作，太幸运了。

桂花园东南角过道出口处有一幢两室两厅的穿斗吊脚楼房，楼下面是水塘，楼上是校长室。我找到校长，他是一个操着山西口音的年轻人，正在伏案办公。我把介绍信递给他，他接过介绍信，让我坐下，并给我沏了一杯茶，自我介绍说：“我姓张，名鹏远，今年24岁，原在县团委工作，也是刚从机关调到学校的。”他对人和蔼，由于年龄相差无几，与我很谈得来。他说：“我们学校老教师多，年轻教师少，急需配备一名年青教师作共青团专职干部，做学生思想政治工作。我看你是最适合人选，今后就做这项工作。为了多接触学生，再当个班的班主任，教两个班的植物课。”接着便叫一位工友帮我把行李拿到他办公室对面那幢穿斗楼房下面的一间屋子里。出于好奇和新鲜感，加上那时年轻，不觉得坐几个小时的车有什么疲倦困乏，我拿到房门钥匙后，连床都没铺好，便关上门独自一人沿着池塘边的石板小道在校园内走了一圈。我数了一下，校内有大小池塘七口，形状因地形而异，有方形的、长方形的，也有圆形的、椭圆形的、月牙形的，还有不规则几何图形的，好似镶嵌在学校怀抱中的一颗颗璀璨的明珠。池塘与池塘之间有吊脚楼、平桥、拱桥或涵洞相连，相互之间都是通的。后山的泉水穿过靠山岩一排教室的地下暗道哗哗地流入池中，正如文同《曲池》一诗赞誉的那样：“水似珠珰入，池如玉磐开；临流帷自适，鱼鸟莫相猜。”除鱼塘的水稍微混浊外，其余池塘都清澈见底。池水经过内循环，通过校门外两个荷花池再流到通济渠注入嘉陵江。古老的垂柳、洋槐和其他叫不出名字的花草树木把池塘紧紧环抱。树上的蝉子老远就争着为我歌唱，此起彼伏。可当我走近它观望时，它就紧紧贴在树上一声不响了。塘内有种莲藕的，有种菱角的，还有浮萍、鱼笋，也有什么水草都没有的专供学校养鱼的鱼池。东北角靠山岩教室下面那个池塘最大，池中有一个五星形的小岛，上面有亭子，周围有古树，还有一条多孔的石板桥通向岸边。最引人注目的是树上几只白鹤，全神贯注地盯着鱼塘，准备觅食。池塘周边多是石板铺成的小道，走向随地势而定，有直道，也有曲径，还有爬坡上坎的石梯。靠山岩那排教室下面两个池塘之间是一座大石拱桥，路面是根据拱桥的形状铺好的弧形石板路面。漫步其间，别有情趣，大有田园风光之感。当我走到鱼塘边时，一个工人正在捕鱼，只见他一网撒下，“哗”的一声，几十条鲤鱼就像比赛跳高似的跃出水面，有的蹦得比人还高，有的迷失方向掉到了岸上。此情此景，让人迷醉。工人把网收起，大小鱼足有十多斤，他只逮了一只大鳖，将其余的鱼全部放回池中。

在校内漫步大约半小时后，我穿过我住的那幢宿舍楼通往操场的过道到校外走了走。啊！学校真大、真美呀！山岩脚下、操场边矗立着两幢教学楼，操场又宽又大，除了几个篮球场、排球场是三灰（石灰、炭灰和瓦砾灰）地坪和炭渣铺的跑道外，足球场和操场四周角落全是油绿色的草坪。操场外边的通济渠边有几个妇女正在洗衣，有几个老人正在垂钓，还有几个小孩在深水处戏水游泳。后山是一片原始树林，杂草丛生，斑鸠和野鸡很多，到处都能听到“咕咕咕”的叫声。

晚上我回到自己的寝室，除了能听到青蛙高歌外，学校非常寂静。我在灯光下边看书边回想，阆苑仙境真是名不虚传呀！我这学校是房后有山，山下有房，房中有水，水中有房，房下有水，水上有房，应该是仙境中的仙境，这真是一所完美的园林式的山水学校！我在想，哪所城市的学校有那么大的山？哪所城市学校有那么几股终年流淌不断的山泉？哪所城市学校有那么多那么大的水池？在这里工作和学习，是对大自然的一种享受。这是大自然给我的恩赐，我一定要倍加珍惜。晚上，我睡到半夜感到有些凉意，连忙把薄被拿出来盖在身上，然后就一觉睡到天亮。

时间如流水，转瞬之间，便过去了55年。对着眼前学校一幢幢高大的教学楼和师生宿舍，我更怀念昔日的东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