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毁容

那被杜伟吼得两个婆子终于在此刻缓过神来,面面相觑,这荒山野岭,哪里会有什么大夫?况且这天儿都没亮,他们上哪儿去找大夫啊?正是思量间,只见一个半老的尼姑上前一步,毛遂自荐,“施主如若不介意,就让贫尼试试看吧。阿弥陀佛。”瞧了瞧地上那张毫无生机的脸,老师太双手合十,念了句佛语。

这荒山野岭,杜伟也不好挑三拣四,只好将杜云溪交给了她。安采辰见事情闹得这样大,也不好再袖手旁观,便令两个侍卫将晕死过去的杜云溪抬到床上去。那自告奋勇的尼姑坐到床榻边沿,替杜云溪把脉。另两个小尼姑端了水盆过来,为杜云溪擦洗额头的血迹。

杜流芳也站到床跟前来,冒头瞧了瞧床榻上脸色苍白的女子。大夫人见她到了跟前,狠狠瞪了她一眼,杜流芳想如果眼神可以杀人,估计她早就被大夫人杀了一百次以上了。杜流芳大大方方迎了上去,面上无喜无忧。

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女儿,大夫人简直想冲上去狠狠咬伤杜流芳几口,以泄心头之恨。但是在这众目之下,她冒然出手,最后讨不到好的绝对是她。大夫人只是憋着满腔的怨恨别过头去,又怀着满腔的心疼望着床上那毫无知觉的女子。

不多时,那把脉的师太已经缩回了手,大夫人有些迫不及待,赶紧问道:“师太,阿溪她伤势要不要紧?”大夫人的眼落在了杜云溪额头上那道大拇指长的伤痕上,眼里闪过一丝隐忧,云溪她会不会毁容?

师太朝大夫人行了一礼,这才不急不缓地说道:“施主不必忧心,这位施主伤势只是伤及额头,并无大碍。只是这额头的伤痕较长,怕是好了,也会留下一道浅浅的疤痕。”

大夫人本见这师太情绪稳定,面色淡然,还以为阿溪没有被毁容。但是这样听来,阿溪真的被毁容了?她哪里晓得出家人四大皆空,这皮囊对他们来说早已跟身外之物一般。毁不毁容又有什么差别之处?大夫人从头凉到脚,喃喃道:“怎么会这样……”阿溪是最在乎外貌的,如果被她知道她的容貌被毁,会不会疯掉?

杜伟一张脸拉得老长,心中自责之意越发深重。如若刚才他拉住了云溪,哪里会出这样的乱子?他沉吟了半响,这才低声说道:“好了,折腾了这么久,大家也累了。早些回去歇息吧。记住,你们佛门之人,本该修生养性,如若哪个嚼舌根子,将此事传了出去,老夫一定竭尽全力,令你们这水月庵化为灰烬。”杜伟眼里渐渐漫过一丝狠意,双目阴鹫发沉,骇得几个胆小的尼姑忍不住颤抖了一下。不知何时起,本一副儒雅沉稳的性子却变得越发暴躁易怒。最近府上的多灾多难,令他的双眉实在舒展不开。

“施主放心,我等本已出家,自然不理红尘之事。贫尼会管好众弟子,绝不会给施主添麻烦的。”一个更老的师太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双手合十朝众人鞠了一躬,徐徐说道。杜流芳认得此人,便是这水月庵里的主持师太。

见主持师太都发话了,杜伟自然不敢再多为难这群尼姑,作偮还礼。“主持师太多礼了。师太德高望重,说的话自然是一言九鼎。是老夫失态了。”

主持师太微微颔首,领了众弟子出了屋子,安采辰上前安慰了几句,“杜大人、杜夫人,不必忧心。在下这里有一瓶金风玉露膏,是百余种花草锤炼而成。与杜二小姐擦上。这是专门去疤的,想来不会留下什么伤痕。”并非他好心,只是这杜云溪既然要嫁给他做妾了,他总不希望娶一个脸上有伤的女子吧?

“真的?”大夫人很快将安采辰手中的那瓶碧玉瓶子夺了过来,殷殷问道。

安采辰稍稍皱了皱眉头,若有似无地点了下头。

但就是安采辰这样一个微小的动作,令大夫人原先止住的泪水又一次决堤,一双丹凤眼早已变红通红,眼皮又红又肿。“阿溪有救了,阿溪有救了……”大夫人安静不下来,叫的一声比一声高,声声含着欣喜。

“那在下先回去休息了,杜大人杜夫人若有什么事儿,只消告诉在下一声便好。”说了一番客套话,安采辰这才退出屋去。

杜流芳走到杜伟身旁,见父亲这些日子鬓角又添了不少白发,她心头一沉,想来近日这些事情是将父亲刺激到了。柔柔出声安慰着,“父亲,这天色就快亮了。您先回去歇息一会儿吧,这里有我呢,女儿会好好照顾二姐的。”

杜伟本是被杜云溪气得半噎气的心,在杜流芳这样的安慰之下,总算是回络了一些。他稳了稳心神,遂摆了摆手,“罢了,阿芳,就拜托你了。”二女儿虽然不争气,但是这个三女儿如今变得这般懂事乖巧,也算是安慰了。

杜伟出门之后,屋子里剩下大夫人跟杜流芳大眼瞪小眼。大夫人见四下无人,屋中也净是自己的心腹,这一刻,好似她压在心头的憋屈总算可是释放出来了。“杜流芳,阿溪变成如今这副模样,都是你给害的。如今还在这里假惺惺照顾!你不要得意,我一定会将你拉下来,让你死得更惨!”大夫人几乎是咬牙切齿,眼神森森地盯着杜流芳,恨不得扑上去咬上杜流芳几口才好。

大夫人越气杜流芳就越觉得高兴,她淡淡一笑,“母亲这是在说什么,莫非母亲手上有甚证据证明不成。如若没有,还在这里大呼小叫,也不怕将父亲吵醒,拿你兴师问罪?”

大夫人气得牙痒痒,“你除了拿老爷当挡箭牌,你还会什么!”不得不说,杜流芳很是聪明,而且又有个宠她爱她的父亲,要想将她扳倒,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可是,经过这件事之后,她一定会不遗余力不计代价将这个祸害除掉。现在是阿溪,以后呢?她绝不会让自己的两个女儿都毁在她的手上!

“母亲说笑了,父亲只是站在理字上。流芳劝母亲还是早些歇息去吧,免得明天顶着两只熊猫眼,父亲只怕见了就烦。”杜流芳嗤嗤一笑。

大夫人心中暗自一惊,老爷如今本就不爱进她的院子了,若她还不好好保养,只怕老爷会离她越来越远。现在上了年纪比不上年轻的时候,熬一熬也没事儿。况且她这还是带病的身子。若是自己不好好保养自己,日后就越发得不到老爷的关怀了。大夫人心中一慌,但是看着床榻上躺着的杜云溪,心中又有些割舍不下。谁知道她走之后,杜流芳会怎样对付女儿?

这时,大夫人身旁的贴身婆子安慰道:“夫人,不怕三小姐耍什么花招,老奴守在这里,量三小姐也耍不出什么花招来。”跟在大夫人身边久了,张妈自然能够揣测到大夫人的心思。

张妈是跟在自己身边好多年的老妈子了,放在这里守着云溪一定不会出事。遂点了点头,嘱咐了几句,然后便步出步子,临走时,还不忘朝杜流芳扔来一记极具杀伤力的眼神。

杜流芳坦然迎了上去,大夫人以为她这样的眼神就能让她退缩,真是笑话。

见讨不到好,大夫人只好气呼呼跺着脚朝屋外行去。

杜流芳坐在一处靠窗的木椅上,轻巧捉起桌上一只茶杯,慢慢往唇边送。张妈则坐在床沿边守在杜云溪的身旁,时不时朝杜流芳投来关注的一眼,好似生怕杜流芳冲过去伤害杜云溪一般。杜流芳慢悠悠呷了一口茶。缓缓站起身来,一步一步朝张妈所在的位置走去。

张妈感觉到杜流芳一点儿一点儿向自己靠近,心头很是紧张。这死丫头邪门得很,夫人屡屡陷害于她,三小姐都能化险为夷。相反还能借机朝大夫人跟二小姐发难,一想起这些事情,张妈越发觉得邪门,一股发毛的感觉从后背窜到了头顶。“三小姐……”如今,她一步一步朝她靠近,又是想做甚?

杜流芳听着张妈不自觉发颤的声音,轻轻笑了笑,“张妈不必害怕,流芳只是找张妈叙旧而已。”她的声音清脆好听,令人觉得她只是个十二三岁的娇娃。

张妈却只觉得毛骨悚然,她知道,杜流芳决计不会如此简单地跟她叙旧聊天。“三小姐想聊什么?”张妈的身子不由得往后缩了一截。但转念一想,这屋中并无他人,她一个婆子何必怕十三岁的小女娃,这样一想,心头总算是有一点儿底了。

可是杜流芳接下来的话,却让张妈骇得一颗心都快跳出来了。“张妈,你可否还记得当初大夫人安插到流芳哥哥身边的那个婉儿?”杜流芳仍旧眯眯笑着,明明是一个小女娃那种天真无邪的笑容,却令张妈感到了无声的害怕。“据说最后是在后山找到了一堆白骨,根据残留的衣服辨认,好像是她。”

张妈被吓得浑身一紧,她自然晓得那个婉儿最后是身葬豺狼虎豹之腹。当初大夫人派人将她找回时便是这样一堆白骨了。张妈不知道杜流芳要做甚,但是她的眼神口气却让她感觉到了彻头彻尾的害怕。“老奴……老奴不知道三小姐在说什么。”但不管杜流芳说什么,她死咬着不放,让她对牛弹琴,看她能耐她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