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师太闻话,眼里波澜不惊,沉静的脸庞没有半点的讶然。这一副老衲入定的模样,令杜流芳着实佩服。她坐到床铺边沿,见床铺上的男子面色发白,双眸紧闭,那鼻头却是与众不同的红肿着,右手的长袖上沾了不少血迹。捉起柳意潇的右手,露出手腕上几个深可见骨的牙齿印,正是被蛇所咬伤的伤口。
见手腕四周并没有发紫,看来只是咬伤这施主的蛇并不具毒性。“施主不必担忧,这蛇并无毒性。”只是他昏迷的原因,她还需探查一番。
听那师太这样说来,杜流芳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地。而这时,杜云溪也跟了上来,往床铺上一瞧,她万万没有想到躺在那里的竟然是柳意潇。杜云溪整个人像是被当头一棒,不知道该怎样反应了,傻乎乎地问着:“柳表哥,他怎么会在这里?”该死的,柳表哥怎么跟杜流芳扯上了关系,杜云溪咬着牙,一股难以压制的嫉妒感和心酸感在心中乱窜。
杜流芳状似无心地随口答道:“本是跟柳表哥上点翠山看风景的,后来想顺道来瞧瞧二姐,却不料途中为黑蛇所伤,柳表哥才会变成这个模样的……”杜流芳虽然意图在刺激杜云溪,但是一想起柳意潇为她挡那条蛇,她的心头百感交集,怎会不为之感动?顷刻之间,她又想起两人在蒿草丛里那蜻蜓点水似的一吻,仅是这样一想,杜流芳竟觉得脸颊的那股酥麻感还在。她的脸越来越红,好似那庵堂水榭之中那半吐芬芳的红莲。
这一幕幕落在杜云溪眼中,她简直嫉妒地想将杜流芳拆骨喝血。点翠山,那可是情侣山啊,柳表哥竟然会跟杜流芳一同来爬点翠山!想不到她不在的这短短的日子里,杜流芳竟然将柳意潇勾引到手,这个杜流芳太不要脸了!柳表哥那样的人物,怎么会喜欢杜流芳呢,一定是杜流芳编出来故意气她的话!她才不信呢!可是,瞧着杜流芳脸上洋溢起的幸福,杜云溪怎么看怎么觉得不顺眼!
杜流芳见杜云溪终于沉不住气,那娇美的脸蛋儿因着嫉妒和仇恨而扭曲起来,变得阴森诡谲。一双丹凤眼中更是喷薄出浓厚的不满之意。但是瞬间,她又敛下所有的情绪,呆站在原处跟个木头美人似的。
那旁的老尼姑在仔细探查一番后,终于缓缓站起身子来,“阿弥陀佛,施主不必忧心,这位施主只是因为先前的过敏,再加之其后被蛇所伤,两相一冲,这才导致晕倒,并无大碍。贫尼这就为这位施主写张药方,让底下的徒儿去煎药。这几日让他忌辛忌辣,尽量以清淡食物为主。”
杜流芳万万没有想到,柳意潇晕倒的原因竟跟自己用并蒂莲粉戏弄他有关。她的心中涌起了满满的愧疚和感动,这柳意潇,他就是一个呆子!明明自己刚才还捉弄过她,转眼他却救下了她。恭敬地点了点头,慢慢答道:“多谢师太,流芳记下了。”
这时,一个捧着笔墨纸砚的小尼姑窜进了屋,老尼姑写好药方之后,便领了众人出去。最后只剩下杜流芳跟杜云溪及杜流芳的两个丫头。
杜流芳跟杜云溪坐在窗前,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在外人瞧来,只是姐妹俩谈心,但是只有她二人心知肚明,她们之间是如何的剑拔弩张。五月出房门去给柳意潇煎熬去了,若水守在床前,注意着柳意潇的动静。
杜云溪望着窗外一湖翠色欲流的荷叶,轻轻呷了一口茶。这破庵堂里,连茶叶都是平常老百姓喝粗茶。杜云溪勉强咽下一口,嘴边浮起了冷冷的讥笑,“三妹真是好本事,不过这几日没见着,柳表哥就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了。二姐真真佩服!”现在没了外人,杜云溪何必在杜流芳面前装腔作势,这一句冷话,便暴露了她此刻是有多么的厌恶她这个妹妹。
杜流芳并没生气,只是笑着。伶牙俐齿地反唇相讥:“二姐又何必佩服我这个不争气的妹妹呢,这不过半日,二姐不是同样征服了那远延侯。二姐的招数,妹妹真是望尘莫及啊!”
杜云溪在嘴上讨不到好,心头更加郁闷。这杜流芳整个就脱胎换骨了一般,再也不是以往那个愚不可及的三妹。她神色一沉,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服气,“母亲已经派了丫鬟为我报信了,说外祖母前去杜府替我求情。父亲也说了过些日子便让我回府。这下好了,终于能够父亲母亲团圆了。”到时候,她一定要狠狠教训杜流芳,别以为她杜云溪是好惹的!
“是么?”杜流芳轻手轻脚放下手中握着的茶盏,状似无心地问出声来,面色更是无喜无忧,色若梨花的脸透不出主人半点儿的情绪。
杜云溪被她这句话问得有些噎住,“当……当然!”不知怎的,听着杜流芳这般不带任何语气的口吻,杜云溪总觉得怪遭遭的。但是,绝对不能在杜流芳面前落败,所以她一口应承着。她有外祖母那边的人撑腰,杜流芳就算再厉害,再怎么得父亲欢心,但是父亲也不得不尊重外祖母的意见。有这张王牌在手,她何必惧惮杜流芳?杜云溪的嘴角渐渐浮起一抹娇柔之极的笑容,极为撩人心魄。
杜流芳暗自一哂,也难怪安采辰会把持不住,像杜云溪这样的美人,这世上怕是并不多见。杜流芳并没接下杜云溪的话头,那丝丝的颤音还在屋中飘荡,令人听起来多少有些底气不足。
杜云溪走了之后,又有一个小尼姑过来替杜流芳指了两间禅房,正是她们主仆几人的住所。杜流芳这会儿也是累极,瞧着柳意潇一时半会儿也醒不过来,便回了房准备歇息。两个丫头都被她差遣做了事儿,这会儿屋子里一个伺候她的人都没有。杜流芳倦怠地除了鞋袜,便要往床上躺去。沾着了一点儿床沿,她就觉得舒服极了。
不料这时,一个黑影从屋外闪了进来,清瘦高挑,携剑而来。“小姐。”锦绣一进到屋,便规矩地跟杜流芳行了礼。声音压得很低。
杜流芳见她进屋,又不得不起身,努力睁了睁眼,“锦绣,今日你做得不错。”杜流芳轻轻一笑,好不吝啬地夸张起锦绣来。
锦绣被杜流芳这么一夸,小麦色的脸庞浮出了一抹尴尬的笑容,“这些都是奴婢分内的事,不值得小姐夸赞。”一直以来,锦绣就十分感谢杜流芳。如若当初不是她,估计如今她都跟她妹妹分开了。是以做事也格外卖力,小姐吩咐的事就一定要做到最好。
“锦绣,你担得起的。”杜流芳无比真诚地说着,她们姐妹为她所做的事,她看在眼里,又如何不晓得锦绣对她的尽心尽力呢。“好了,你先去歇会儿吧,等天黑之后,咱们再寻机会,定要让杜云溪回不去杜府!”杜云溪想回杜府,也要问她同不同意!
“是,小姐。”锦绣弓身下去,又给杜流芳福了一礼。起初她不懂为甚小姐总是针对大夫人和二小姐,如今看来,这大夫人跟二小姐何尝不是视小姐如眼中钉,欲拔之而后快。小姐如果不予以反击,只怕会被这对母女吃的渣都不剩。此时她便猫身退了出去,身子一跃,跳上了屋顶。今日来时,她先一步到达点翠山,这会儿也不可出现在众人面前,以免引来怀疑。
锦绣走之后,杜流芳终于安心睡了个觉,等到醒来之时,天已经有些黑了。唤了五月来问,说是柳意潇已经服下药,刚才醒了一会儿,喝了些米粥,这会儿又睡下了。杜流芳也吃了点儿米粥,一些斋菜。吃惯了府上的大鱼大肉,这清淡可口的斋菜也是别有一番滋味的,再加上杜流芳本身饿得咕咕叫,是以多吃了些。等她用完膳,天已经大黑。五月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听着杜流芳在问,“二姐可是睡下了?”
五月想了想,认真答道:“二小姐回了屋,但是里头的灯还亮着。应该没睡。”知道小姐要做什么,是以五月谨慎地回答着。
“那延远侯呢?”杜流芳思量了一下,低低问着。
五月又想了一会儿,“也在自己屋里,灯亮着,不知道在做甚。”
杜流芳并不气馁,眯了眯眼,轻轻道:“先等等吧。”她如何不了解杜云溪,如今有个如此英俊,身价又好的男子出现在面前,她自然要好好把握。杜云溪自持自己貌美,便以为全天下的男人都要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纵使继母已经派人传话说是攀上玉贵妃替她寻一门好亲,但是她怎能放弃这嘴边的一块肥肉?就算不能嫁给这男人,她也要这男人爱上她。
在杜流芳心中,杜云溪并不是真心爱着安采辰的,只是觉得他是一个好玩的玩具,想从她的手里抢过去罢了。前世自己在家时,吃穿用度样样比她强,杜云溪对她早就怀恨在心。抢人丈夫这样的事只怕也是她预谋好久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