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厢躲在暗处的小厮见这两个丫头如此用力,哪里敢出来?但是又怕出了甚祸事,万一少爷被他们打死了,那自己也跑不掉。想到这里,他赶忙战战兢兢从树下钻出,慌里慌张往杜云溪院子去了。
直到打到许世荣再也叫不出来,连呼吸都变得孱弱起来的时候,他的援兵终于到了。当首的是一袭银白色衣衫的大夫人,她来得急,青丝止泻腰间,并未梳起;她的身侧略后半步的位置站了两个少女;一个跟大夫人一般模样,另一个则是衣装、发饰分毫不乱,只一张美若莲花的脸蛋上刻着几丝惊惧和不信,生生破坏了那张脸蛋儿的美。
“怎么回事儿?”大夫人皱起了眉头,丝毫不给杜流芳好颜色。如今她们已经撕开,在场的也只是自己的心腹,她再也不必顾忌甚了。
瞧着大夫人这样一副嘴脸,杜流芳忽觉好笑,她终于不再自己面前装蒜扮圣母了?她坦然迎上了大夫人厌恶的眼神,勾了勾嘴角:“母亲,流芳不过用了晚膳,忽想到梨亭走走。谁料得不知这人是从何处冒出来的,鬼鬼祟祟在此处流连。当时天色已晚,流芳怕这人欲行不轨之事,遂命了两个丫头出手。”
“鸳鸯,是么?”对于杜流芳这一派言辞,大夫人一个字儿都不信。谁晓得这小贱人黑兮兮地还跑出来做甚。这鸳鸯一向聪明机灵,若是能将这祸水往杜流芳身上引,说是她在此私会被人发现,杜流芳的名声就会毁于一旦吧!
在众人到来的那一刻,鸳鸯跟五月两人很有默契地停下手里脚下的动作,规规矩矩站到杜流芳身侧。这会儿鸳鸯被大夫人这般一点,心里头打了个突,早晓得大夫人会问她的,只是心头还是莫名一紧。她努力平复了心中情绪,施施然步出,跪倒在大夫人面前,声音清脆而响亮,“回大夫人的话,正如小姐所说。”
大夫人闻言,一双本就阴鹫的眼睛陡然睁大,丹凤眼里有着忽明忽灭的光影流转。鸳鸯向来是个机灵的丫头,这会儿不会不明白她言语神情之中的暗示。可是她竟然如此平静地诉说着。大夫人从来没有想过,鸳鸯竟然会背叛她。她指了鸳鸯,猛地一震,半响才说出话来,“实话么?”
鸳鸯至始至终没有看她,轻轻点了点头,敛去心头的惧惮,只道:“实话。”横竖是死,还不如放手一搏。这杜流芳如今虽然羽翼微丰,但是城府极深,她会护她周全吧。
大夫人眼里瞪出火一样炙热的光,这个贱人,竟然真的投靠了杜流芳。瞧着杜流芳一脸清冷模样,隐隐之中,她好似从那张脸上瞧见了一抹嘲讽,更惹得她火冒三丈。大夫人难以自抑自己心头愤懑,想要发作却又不知从何处下手。此时,杜云溪却上到前来,一脸又惊又惧,纤纤玉手颤巍巍指了那个倒在地上近乎没有了生气儿的男子,惊诧的尖声从指间流泻而出:“母亲,那是表哥啊!三妹,表哥只是来府上做客,却被你打成了这个模样,你也太狠了吧!”说完,还不忘补给杜流芳一记白眼。
此时,众人的眼皆瞧着那躺在地上满脸红肿青紫的男子,他的脸肿的老高,双唇肿胀犹如香肠,那张脸到处都是深浅不一的红紫,完全看不出那人原有的长相。只是经过杜云溪这么一提,众人联想这那许家公子肥头大脑、大腹便便模样,还真是有几分相似。这杜流芳也太大胆了吧,竟然连许公子都敢揍!
五月和鸳鸯两个人更是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了,谁晓得这登徒浪子竟然会是许家表哥,这样他们可是闯下大祸了。五月赶紧和着鸳鸯跪在了一起,圆圆的脸蛋儿早已失了血色。
“哟,想不到二姐跟许表哥这么熟啊!”杜流芳讪笑一声,眼里掠过一丝狭促的微光。
杜云溪的脸色白了一下,这杜流芳是个甚意思?但是随即,她又愤声道:“不懂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母亲,表哥可是来家里做客的,竟然被打成了这个模样,若是被舅舅舅娘瞧见,还不得心疼死。三妹,如今你闯下大祸了,还这样不知道悔改,我们杜府怎么会有你这样顽劣不堪、残忍狠心的小姐呢?”
这时,小径上多了一道昏黄的暗光,几个匆匆的身影大步流星向着这边而来。那几人很快就旋进了梨亭,当首的是一个儒雅的中年男子,他背着手,朝众人打量了一眼,“这是怎么回事儿?”随即眼一转,只见离他不过几米开外的地方躺着一个气息奄奄的男子,他的心猛地颤了一下,莫非这夜里有贼人进了院子不成?
“老爷,妾身也是闻见有响动,才往这边过来的。却瞧见阿芳带着两个丫头在这里打人,正是妾身那侄儿。老爷,这阿芳做事也太不稳妥了,阿荣不知做错了甚事,遭到阿芳这样的暴打。”大夫人捏着罗帕掩了面,嘤嘤哭泣起来。
杜云溪也上前一步,恶人先告状,“父亲,表哥是阿溪带进家门的,没想到三妹却对表哥有这样的成见。现在把人打成这个模样,该怎么向舅舅舅娘交代啊!”
杜伟面上阴晴不定,听了大夫人母女俩的话,他又瞧了瞧那被打得估计连爹娘都认不出来的男子,眉头狠狠一皱,这阿芳下手也太狠了点儿吧。那许府出了个皇贵妃,岂是他们能够沾惹得起的?如今将人打成了这幅模样,该怎么跟那大舅子交代?
当务之急,还是赶紧找来大夫,为他瞧瞧伤势吧。唤了两个好使的小厮上前,将那男子抬到最近的院子里去,此间,他瞥了眼阿芳,见她毫无悔意,心中又是一冷。前些日子他冤枉于她,心中自责,好些天没来瞧她。只是今日一见,便给他捅出这么大的篓子。若是许世荣有甚三长两短,那自己跟许府这个冤孽岂不结定?杜伟这样一想,更觉前途堪忧,心中难免对杜流芳恼上了几分。
“父亲,你觉得这地上躺着的是许表哥么?”杜流芳淡淡扫过那被打得鼻青脸肿的男子一眼,轻轻说道。她这样清冷地问着,好似只是在问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罢了。
杜伟眼里闪着晦暗不明的光,阿芳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他下意识随着杜流芳的眼波瞧去,被抬出去的男子被揍得青紫交加,红肿一片,一双眼睛变作了熊猫眼,嘴肿的跟腊肠一般……倘若不是大夫人提醒,他也不会晓得这会是许家那侄子。
杜伟的游移不定,引得众人也开始思考这个问题。只是三小姐这般问着,究竟是何意思?
杜流芳斜斜睥了杜云溪一眼,轻悠悠说着众人的疑惑,“二姐的眼真是好使,都被打成这个模样了,你还晓得是谁。我可不晓得这是甚表哥,只知道他是鬼鬼祟祟潜伏在这梨亭的登徒子!”
杜云溪将杜流芳似笑非笑地盯着她,一股火气登时游走在肺腑之中。杜流芳究竟是甚意思,想把脏水往她身上泼,没门!她正欲辩时,从小径又飞快掠过一个黑影,那人很快到了众人跟前,不过一个五十六岁双肩瘦弱的小厮,哭丧着一张脸,“杜老爷、杜夫人,请您们为少爷做主啊。少爷今夜不过瞧着这梨亭花开得漂亮,过来瞧瞧。谁知一到这里,杜三小姐就迎了上来,不分青红皂白就将少爷暴打一顿。您们一定要为少爷做主啊!”他扯着嗓子喊,黑瘦的脸庞纠结在一起,表情就跟死了爹丧了娘一般。
杜云溪刚被杜流芳堵得慌,这会儿来了个帮腔的人,她自然是乐意得很。但碍于父亲在旁,她亦不敢逾越,一腔好笑化作了淡淡的忧伤涂抹在脸上,“三妹,表哥与你无冤无仇,你怎可下此重手?你真是太令大家失望了!”
“阿芳,真是你干的?”杜伟一双眼睛瞪得老大,眼里添了一抹怀疑还有怒意。阿芳究竟跟这许世荣有甚深仇大恨,竟然将人打成这副模样!
杜流芳坦然迎上了父亲的严厉的目光,并不否认。“的确是流芳命人打得那个登徒子。只是,那时已经是黑灯瞎火,看不清来人,表哥行为又如此鬼祟猥琐,如若不是他自己动了歪心思,又何苦讨到这样的下场。”在昏黄的灯火下,杜流芳一张清嫩如玉的脸,却闪出坚定的神色来,流露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和淡然。
杜伟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这许世荣打小好色,会对阿芳做出如此没有礼数的事来也并无可能。莫非真是这许世荣与对阿芳不轨,结果惹来两个丫鬟的暴打?
“杜老爷,根本就不是杜三小姐说的这般。明明就是杜三小姐嚣张惯了,说这梨亭是她的地盘,不准少爷在此赏花。少爷气愤不过,不过说了句粗话,却被杜三小姐听着。杜三小姐本就是火爆脾气,一听登时炸火,让她两个丫鬟上来就打。这才将少爷打成了这副模样……”那小厮来时,早已被人指点迷津。此时,他早已哭哭啼啼的,这副模样,又为他这番话增添了几分可信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