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脚程快些,见小姐如此着急,躬一躬身,便急哄哄往屋外头去了。不消片刻,锦绣便带着锦慧进到屋来。
杜流芳看了一眼锦慧,忙不迭道:“锦慧,这些日子你不必在烟霞阁守着。”
锦慧听见杜流芳这样说,心中慌乱,打断了杜流芳接下来的话,“小姐,不要奴婢了?”她究竟哪里做的不好?
见锦慧误会,杜流芳不由得失笑,“怎么会呢,你快起来,听我把话说完。这些日子烟霞阁中甚为太平,想必大夫人的重心已经落到了别处。我左思右想,觉得父亲身边人少,而且对大夫人没有防范心理,所以想让你前去探查父亲的衣食住行究竟有没有问题。”
老爷毕竟是大夫人的丈夫,小姐是不是太多多虑了?锦慧皱了皱眉,这样一想,但是并未将其说出。遂抱拳道:“奴婢一定好好探查,不辜负小姐一片期望。”既然小姐心头有此疑虑,她就是走这一趟又有何妨?
接近两个时辰,杜流芳在屋中左右不是,心中不必焦急烦躁,却不得不等待着锦慧的回话。若水几个丫头见小姐在屋中晃来晃去,他们的眼睛都快给晃花了。若水忍不住抱怨道:“小姐,您消停消停,坐下来歇会儿吧。奴婢的眼都瞧酸了。”
这时,杜流芳正欲回头,却闻见屋外一阵矫健的步伐声响,这声音听起来中气十足,一看就是练家子。果不其然,锦慧很快闪进屋来,朝杜流芳回禀道:“小姐猜得果然没错,今日奴婢去厨房探查之时,发现一个婆子正在往里面倾倒一种白色的粉末。锦慧不知那是何物,便趁着他们不注意之时,搜刮了些。”话毕,她摊开手,手中一团被捏得皱巴巴的纸中夹杂着些许白色粉末状的东西。杜流芳接了过来,忍不住问道:“那饭菜?”
锦慧机灵地回答道:“那婆子将那药下在汤里,然后命一个小丫鬟送过去,奴婢刚才趁机将那原本送到大夫人院中的汤对换,应该不会有差错了。”
杜流芳冲着锦慧低低一笑,赞赏她这样的做法。大夫人怕是怎么也不会察觉,自己苦心安排的毒药结果却进了她自己的肚子里面。只是这东西究竟是什么,还得进一步观察。杜流芳站起身来,对若水说道:“去将李大夫请过来,瞧瞧这究竟是什么东西。”而此时的若水则陷入一片迷茫和恐惧之中,根本就没有听见杜流芳的吩咐。
杜流芳见她一副被吓到的模样,一旁的五月如是,心中不免一叹。自古以来便有一句话叫做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可是大夫人竟然丧心病狂到这般模样,竟然连自己的丈夫都要加以谋害。
若水此时脑袋里一片混浊,像是被塞了浆糊一般。她早知大夫人和二小姐都是一群道貌岸然的家伙,可是从来没有想过大夫人竟然这般心肠恶毒,连自己的相公都肯杀害。一想起往日她那温柔慈祥的笑容来,若水不禁打了个寒颤。
直到杜流芳第二次唤若水之时,若水才从刚才的震惊之中恍恍惚惚抽出身来。
等用过了午膳,若水这才出门。杜流芳躺在凉塌上小憩,旁儿的五月扇动团扇,送来徐徐凉风。杜流芳眼虽闭着,却并没有睡过去。目前来说父亲身子骨硬朗,大夫人不可能给他下穿肠毒药,令父亲瞬间毙命。这样的话恐怕会惹来非议,与大夫人的名声是极为不利的。所以她只会下慢性毒药,令父亲的身子一点一点儿垮掉。这样就算父亲死掉也不会有人怀疑到她的头上来。大夫人其人心思缜密、手段阴狠,可见一斑。
不过锦慧这个方法倒也不错,将毒药对调,给大夫人喝下,让她自食恶果。最后就算她察觉那汤里有毒,但也不能反咬她一口。因为这件事情本身就是大夫人自己弄出来的,若是给父亲晓得,只怕大夫人会死得更快!
五月一边为杜流芳打扇,心中早已是纷乱如麻。这个大夫人竟然连老爷都敢迫害,若老爷一死,家中大权落入她的手中,到时候小姐就跟砧板上的鱼肉,任她折腾了。若说以前五月觉得杜流芳为人太过残忍,做事狠毒,不给人留有余地,到了后来才晓得这就是宅门里生存的技能,也渐渐明白了小姐的无奈。宅门就如一个小小的后宫,里面的人虽少,但是心计却一点儿不必后宫那些娘娘来得少。到了如今,她才省得自己面前这个连十四岁都还不到的小女娃,她是多么的强大,她强大到可以用她那瘦弱的肩膀扛起这整个杜府,为了自己亲人的安全保驾护航。杜流芳小小的身体里面却蕴含着无穷无尽的能量,这样的人既是强大可是又惹人爱怜。
五月将眉头紧皱,一个人要经历多少事情才会到达这一步?
约莫着半个时辰之后,外屋便有人声传来。五月放下团扇,轻手轻脚迎了上去,本不欲吵醒杜流芳,谁知杜流芳却自己坐起身来,淡淡道:“将那药粉取来。”一边吩咐着一边下榻穿好鞋袜。
五月心中咯噔一声,转过头来却发现杜流芳早已穿戴整齐,眼眸深沉若水,哪里有睡过的惺忪?五月暗自咋了咋舌,取了药粉便跟杜流芳一同出了内屋。
当先的是一名身穿墨黑色锦衣的李浩宇,他因为来路匆匆,额上还挂着点点的汗珠,一双眸子带着浅浅的笑意,瞧起来令人赏心悦目地很。杜流芳还是第一次见着李浩宇穿黑色,那黑色锦衣直垂到地,上面攀着金丝线绣作的底纹。袖口领口处也绣了一圈金边,腰身收紧,勾勒出李浩宇结实胸膛的轮廓。原本以为只有安采辰才能将黑色穿出味道来,可是眼前李浩宇的这身装扮也不错。
“杜三小姐,敢问你请在下来是有何要事?”李浩宇见杜流芳一直盯着他看,他脸皮向来比较薄,脸色不由得绯红起来。
杜流芳收回眼神,将手里的一小包药粉递了过去,正是锦慧从那婆子那里搜刮过来的。
请人竟然不是来瞧病的,李浩宇心头一疑。慢吞吞从杜流芳手里接过药包,小心翼翼打开药包,原来那药包中装着少许的白色粉末。李浩宇将那东西拿进鼻尖一嗅,却是无色无味。“取点水过来。”李浩宇转过头,颇有些不镇定地说着。他这会儿虽然不确定这究竟是何种药粉,但不可否认的是,这是一种毒药。
水很快取来,李浩宇顺手拿个只杯子,将水倾倒入茶杯。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小心翼翼将药包里的白色粉末抖了些许进杯中。等那白色粉末进了杯中,那杯中之水就好似煮沸了一般,冒起了个头比较大的水泡,连水都变得有些呈乳白色,众人瞠目,这究竟是什么东西?紧接着,水泡消退下去,水质也渐渐变得清亮,退回到原先的无色。
李浩宇紧紧注视着水杯之中的变化,心绪有些起伏,“这是白茯,是一种慢性毒药。长期服用可以导致神智混乱、全身瘫痪,最后在不知不觉中死去。最诡异的是,这种药无色无味,下在食物之中根本察觉不出来。”李浩宇抬起眼瞧着脸色微微变色的杜流芳,心头禁不住这样想,莫非杜五小姐是被人下了这样的毒?他神色一乱,眼中透出些许的关切。但是很快他又明白过来,想必就算是杜五小姐中了这毒,剂量也是很少的,否则也不会站在这里跟他这样说话了。李浩宇在心头苦苦一笑,倒是自己瞎担心了。
杜流芳早已猜出这是种慢性毒药,只是没想到大夫人竟然做得这样滴水不漏。如若不是自己心中起疑,令锦慧过去瞧瞧,只怕父亲就会丧命于这毒妇之手了。“那如果服用了少量,会不会怎么样?”慢性毒药是有一个长期积累的过程,像父亲这样服用了少许应该不至于毙命,但是毒素留在体内,终归是有害处的。
“服用少量的话,不至于有生命之忧,但是体内原有的系统会被打乱,体质会变差些,常感手脚冰凉,体弱多病。”李浩宇神色晦涩地瞧着杜流芳,莫非她真的中毒了?
杜流芳脑子顿了一顿,“那可有解救之法?”
李浩宇缓缓将眼神收回,“这东西是至阳之物,但是在终年积雪的山上有一种血兰植物。因其花瓣殷红似血,又属于兰草植物,所以成为血兰。它是属于至阴植物,与白茯相生相克,便可解救。但,”一个但字,李浩宇垂下眸子,“这种血兰要在雪山之上才有,其数量又少,京城药坊中怕是没有这种血兰卖。”
杜流芳眸色一沉,那她应该去何处寻找这血兰,莫非真要去大雪山不可?现下正是盛夏,哪里会有常年不化的雪山呢?杜流芳的眼变得迷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