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生宴风波二

杜流芳施施然走到大夫人面前,先从兜里掏出一只用檀香木做成的佛珠,轻巧说道:“母亲,这是流芳特意从水月庵求来的,愿母亲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颗颗饱满圆润,带着淡淡的檀香味,最重要的是,这是杜流芳亲自去水月庵求来的,在旁人看来,这杜流芳可是费了一番心思的。

有位夫人在一旁笑眯了眼,“大夫人府上的小姐啊,真是一个赛过一个,漂亮得紧呢。还这般有孝心,啧啧,都是大夫人教养有方呢!”她将杜流芳夸了一遭,最后又拐着弯地夸大夫人,心思果真玲珑。

杜流芳跪在原地,没有动。大夫人则缓缓笑开,从杜流芳手中接过檀香木佛珠,脸上亦是泛起了淡淡的笑容,只是一双冷眸越发冰冷。“阿芳有心了,这礼物母亲甚为喜欢。”

杜流芳也跟大夫人耍起了花枪,轻轻笑了笑,“母亲喜欢就好。”一边笑,一边将手里的茶盏递了过去,模样无比恭顺,一双眸子却深不见底,黑幽幽的,“母亲,请喝茶。”

大夫人笑意满满地将那杯茶接了过来,不知怎的,杜流芳忽然觉得眼前的大夫人黑森森的双眸闪出一抹怨毒来。眼见着大夫人揭了茶盖儿,就要往嘴里送时,一声疾呼平地而起,“夫人,别喝!”

一个黑影在众人跟前一闪而过,紧接着一声脆响,大夫人手中紧握的茶盏已经失手跌到地上,砸了个粉碎。

杜流芳眼见势头不对,赶忙转了身,避开那飞溅起来的碎渣。

“啊,这茶里有毒!”震惊中不知是谁尖叫了起来。

众人纷纷朝那地上一滩水渍瞧去,只见那茶水开始泛起乳白色的泡沫,氤氲起一股乳白色的烟。众人捂住口鼻,别过脸去。半响,等烟圈消散,这才侧过头来,怔怔望着那被茶水溅到此时已被漂白的地面,半响回不过神来。

“这是怎么回事儿!”大夫人猛地站起身来,冷冷地瞧着地上的残痕,颤着声音问着,好似还未从刚才的吓唬中缓过神来。

此时男宾客那边也起了骚动,杜伟疾步走了过来,望着众人瞠目结舌的表情,又瞧了瞧地面,跟大夫人问出了同样的话。

那突然出手将茶盏打翻在地的正是给杜流芳茶盏的张妈,这会儿只见她老腿一软,忙不迭跪倒在众人面前,一张老脸皱纹深深,一副悔不当初的神色,几个响头重重磕下去,沙哑的声音听起来带着浓浓的鼻音,疑似哭泣,“老爷夫人赎罪!老奴一时贪心,为三小姐所惑。这杯茶正如诸位所瞧见的一样,里面含有剧毒!”听着地上跪着的老妈子如泣如诉的声音,众人都禁不住倒吸一口冷气。在这一刻,他们下意识地选择相信这个老妈子的话,没想到这个杜三小姐心肠歹毒如斯,连嫡母都敢算计,实在是罪无可恕!

“这茶里的毒是三小姐特意备好的,夫人平日里待三小姐如己出,三小姐竟然用这样残忍的手段,想要将夫人往地狱里推!老奴虽然收了钱财,但是良心未泯,知道三小姐这样做是大逆不道。所以才会在最后一刻叫住了夫人,如若不然,夫人只怕现在已经中毒深亡了!”张妈不住地磕着头,泪眼汪汪地瞧着一旁震惊的大夫人,“老奴自知自己罪孽深重,万分对不住夫人这般的信任,请老爷夫人责罚!”

杜流芳冷冷望着张妈卖力的表演,面无表情,一双眸子也深邃如月,令人猜不透那其中深意。

大夫人一脸惶恐地瞧了瞧那还跪在地上面无表情的少女,面上一凝,带着十二分伤心绝望的口吻朝她声声质问,“阿芳,母亲平日里有甚对不住你的地方,你自己说出来就好。可是为什么要用这样决绝的手段,要置你母亲于死地?!”

许老夫人沉吟了半响,早就蓄势待发,紧接着大夫人开口,“杜流芳,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竟然想要谋害我君儿的性命?之前将你表哥打得遍体鳞伤,连你的二姐也被你害得站不起身来,如今竟然都打起你嫡母的主意来,你这般不忠不孝之人,如何立足于天地之间?!”许老夫人越说越激动,越说越气愤,单手拍在一旁的楠木桌上,巨大的碰撞声在众人耳旁炸开。

听了许老夫人的言语,众夫人小姐面面相觑,原来这杜三小姐都是装出来的,实在是太可怕了,竟然这般谋害嫡母的性命。众人瞧向杜流芳的眼带上了浓浓的厌恶之情。

杜流芳冷冷扫过周遭之人,个个脸上挂着鄙夷的神情,就连自己的父亲双眸之中都蕴着深厚的思考,显然是在挣扎。唯有自己的哥哥面露心疼和担忧,想要从人群之中冲出来,杜流芳递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示意他不要站出来为自己说话。

“杜流芳,你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母亲待你不薄,你怎么下得去手?”杜若雪声色俱厉,一脸阴鹫地盯着杜流芳,眼中既是蕴着怒意还有隐在其中的快感。只消经过今日,一个连嫡母都敢加害之人,如何立足于府中?就算父亲有意维护,但在千人百众之间、众目睽睽之下,他只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杜流芳付之一笑,淡淡站起身来。

众人素来听闻杜府大夫人贤惠的名声,可是这个杜流芳竟然如此对待杜家大夫人,实在是太丧心病狂了。如今又见杜流芳私自站起身来,丝毫不将大夫人放在眼里,众夫人忍不住往后缩了半寸,暗自庆幸幸好自己府上没有这样丧心病狂之人。如若不然,还不将府上搅得翻天动地?

面对周遭投过来厌恶、质疑、深恶痛绝、幸灾乐祸的眼神,杜流芳淡淡一笑,这一笑好似开在尘埃中的一朵白洁无暇的雪莲花。在她的脸上,根本找不到丝毫的紧张和害怕,更多的是坦然和淡然。好似众人眼里的这些厌恶和嘲讽在她瞧来就如空气,半点儿入不得她的眼。众人心头不由得咯噔一声,在这个女子面前,好像他们全都是空气或者是跳梁小丑,这样的认知让他们又惊又怒。他们在京城中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在这个女子面前却一下子低到了尘埃,他们怎能不惊怎能不怒?

大夫人盯着杜流芳有片刻失神,脑子里飞快地转动,忽然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杜若雪跟许苏林两人则以为杜流芳在众目睽睽之下毒害嫡母,这一次她绝对是死无葬身之地了。在深恶痛绝之余,眼底蕴着的更多的是幸灾乐祸。

余光扫过屋中五花八门的眼神脸色,杜流芳冷冷一嗤。最终将自己的视线定格在地上那个看起来悲伤欲绝的老婆子身上。清冷的声音已然出口,“张妈,父亲母亲又不是任你愚弄之人,怎会听你这一面之词?”

张妈闻言,抬起脸来瞧她,此时她的一张老脸上泪水纵横,对着杜流芳声声控诉,“老爷夫人如若不信,老奴房中的枕头里有三十两银子,正是三小姐所给。人证物证俱在,容不得三小姐抵赖。”她信誓旦旦一番,对杜流芳露出更厚重厌恶,“三小姐,老奴虽没念过书,尤且知道这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夫人待你恩重如山,你却以德报怨,实在是伤透了夫人的心啊!”

大夫人皱了皱眉,拿不定主意,抬眼去瞧杜伟。杜伟此时面色发寒,阴晴不定,半响,才不带任何情绪地说道:“搜!”他这会儿不敢再去瞧杜流芳的脸色,情势所逼,阿芳会理解他的。

杜流芳心头虽知事情到了这一步,也不得不搜,但对于父亲的亲自裁决她还是心间一沉。

屋子里此时静谧一片,只有大厅外头蝉声扰人。金灿灿的阳光洒在大厅门口,大厅之内却是阴霾。所有人等静静地等待着搜罗的结果。这其间不乏不信、怀疑、怨毒、嘲讽、怜悯、幸灾乐祸的眼神朝杜流芳一一扫来。但是杜流芳丝毫不为所动,静静地立在那里,双目定定地望着大厅墙面上挂着的一副女史箴图。这会儿她好似瞧见了甚好笑的东西,勾着唇笑了一笑。那一笑极浅极淡,但是却在众人心头划下了汹涌波涛。他们哪里见过困难当头,却还淡然处之之人?其他闺阁女子只怕早就向嫡母磕头求饶了。杜流芳这样淡定的神色,他们瞧得瞠目结舌。

大夫人则一脸戒备地看向杜流芳,心中早已生出一份不安。这杜流芳如此沉着冷静,倒叫她又几分猜不透。

半响,两个婆子这才在众人各怀心思之中唰唰进到屋来。在杜伟跟前跪好,这才回了话,“老爷夫人,老奴们将张妈的屋子内外都搜了个遍,但是没有任何发现!”

轰……张妈脑子里像是有什么要裂开了一般,竟然什么都没有发现,这怎么可能?“老爷夫人,老奴真将那三十两银子放进了枕头里面,怎么会没有呢?”张妈一脸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