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胡姐跟苏总那叫一个投缘,一边吃饭,一边聊个不停。而我们几个呢,因为年龄差不多,也开始叽叽喳喳个没完。可是,柴扉从头到尾都没说一句,搞得跟局外人似的。我不禁为我们对她的冷落深深愧疚,不管怎么说,人家还是病号呢。我们这些人显得还真够没心没肺的,只顾自己开心,不管别人死活。柴扉这时候哪开得起玩笑,她不好意思地笑笑:“你们玩就是,不用管我,别让我扫你们的兴。”

杰瑞拍马屁:“不会的,美女姐姐,你就是在这坐着,哪怕什么都不说,都是在助我们兴!”

柴扉勉强微笑,应付过去。我看到柴扉从头到尾一直在埋着头吃东西。可是她吃得一点也不畅快,筷子夹的多,放在嘴里的少,那表情就跟吃圣上赐的鹤顶红似的,那叫一个难以下咽。在我看来,如果吃饭都成了痛不欲生的事,那人生剩下的乐趣也真的没多少了。

我把盘清淡的凉菜递给她:“柴扉姐,你要没有胃口,就多吃点清淡的哦。”

杰瑞跟谁都是自来熟,互相贫来贫去了那么久,周鹤才想起来问:“杨小乐同志,你这是从哪捡来的啊?”说完,筷子指了指杰瑞。

“在一个不知名的垃圾场,我还真是悔不当初,要不,让他从哪里来,再回哪里去吧!”

杰瑞白了我一眼,继续跟大家叽叽喳喳。

隔壁桌的客人让服务员拿盒中南海,店里没有,林仙儿拿起车钥匙,打算去买。我已经吃得差不多,主动要求陪同,周鹤也跟了上来。杰瑞屁颠儿屁颠儿地也想跟去,被我严厉斥退,我们去买烟,又不是买白粉,你瞎跟着凑什么热闹呀。

他留下来,嘴里嘟囔了句:“那周鹤怎么可以跟着啊?!”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活像我家那只幽怨的京巴。

“周鹤是什么人,人家是仙儿的未婚夫。”

杰瑞还想说些什么,林仙儿的车已经发动起来。

我知道周鹤跟过来就没什么好事。关上车门,他就开始审讯:“杨小乐,老实交代,你跟那个杰瑞到哪一步了?”

我老实地说:“嗯,到互相讨厌的这步了。”说完趴在他驾驶座上问,“这个答案,你老满意么?”

他点了点头,一副先知的样子:“嗯,都到讨厌这步了,离由恨生爱还远么!”

我忍不住“切”了一声。

林仙儿看着我,一副首长慰问百姓的语气:“你觉得他怎样?”

“就那样呗!”

“那样是怎样?”

“说不上来。”

她撇嘴不信的样子,嘟囔了句:“没劲,一点都不真诚。”

我只能重新概括:“你也看出来了,他挺有感染力的,准确地说,很能扰乱人的情绪。”

林仙儿哦了一声,然后撇嘴一笑,意味深长。

林仙儿动不动就一副神婆附体的样子,从内到外散发出半仙的气质,被她盯得发毛,我赶紧转移话题,我问林仙儿你怎么还不结婚啊。

她拧着眉毛说你怎么跟我妈似的。我妈逼我结婚,怎么你也逼起来了。

周鹤没有吭声,车到了超市门口。周鹤跑下去买烟,不到两分钟,又跑回来:“仙儿,不好意思,走得急我没带钱。”

林仙儿把钱包递给他,待他走远,小声说了句:“他要带钱才怪呢?”

我没听清,问她说什么。她笑着说没什么,然后说:“我们打个赌吧,你猜周鹤能买几条?”

我说一条吧。她笑着说,我猜两条。

周鹤远远地跑回来,果不其然,他拿着两条。我忍不住感叹,不愧是准备结婚的人啊,真是心有灵犀。

林仙儿还是微笑。任我再笨,我发现她笑得有些勉强。

周鹤把一条烟和钱包递给林仙儿,然后自己拿着另一条说:“咳,同事都不跟我见外,想抽烟就从我口袋里摸,我都快应付不过来了。仙儿,这条烟我就先拿走,我替他们谢谢你呐!”

好话都被他说完了,林仙儿哪好意思说半个不字。

在回去的路上,我又想起结婚的事情。忍不住问:“林仙儿,你们到底打算何时结婚啊?”

她一副无所谓的调调:“我们俩干什么不成呀,非得结婚!”

我疑惑地问:“那你们除了结婚还能干什么呀?”

林仙儿上下打量我一番说:“你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你就这么着急做我的伴娘呀?”

我说我都做三次伴娘了,对这份很有前途的职业早就不感兴趣了。

林仙儿切了一声,说你是怕自己嫁不出去了吧。人家说超过三次以上的伴娘就会嫁不掉的。

我特诚恳地交代,我倒不是担心那个。主要是我有生之年做过三次伴娘,但人家相继都在三个月后就离婚了。

林仙儿非常不可思议地看着我,良久,说了句:“我还真没发现你影响力这么大!简直就是冉冉升起的新星呀!”

林仙儿多善解人意啊,语气委婉,寓意曲折,愣是不好意思直接打击说我是扫把星。尽管是如此,我还是羞愧地低下我罪恶的头颅。

周鹤在旁边坏笑着。我突然想起了他在饭店给于舟买饭的事,我凭直觉感到,那一定有问题。

我突然怀念起以前的周鹤来。那时候的周鹤多纯啊,有天他特别好学地问我们,你们知道什么是A片么。林仙儿随口答,A型血的人演的片子叫A片。他就哦了一声恍然大悟。那时候,甭说让他讲黄色笑话了,连听他都听不懂,还特虚心地向我们请教,什么是黄色笑话呀。看着大家笑得一脸淫荡,他还一脸天真地问,你们为什么笑?我说少儿不宜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了。

以前读高中时,林仙儿特别喜欢到男生宿舍探望他,每次去后,都在其他男生艳羡的目光下留下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裹。然后,在男生热闹的口哨声中,周鹤再扭扭捏捏地还给她一个新的包裹。如此隆重的交接仪式,一度成为我们校园十景之一。而包裹里不是别的,除了林仙儿需要洗或已经洗好的衣服,也会象征性地送他点鼓励性的礼物。比如一双NIKE袜子,一张CD,或是周鹤朝思暮想的某款限量版球鞋。

那时的我曾经那么坚定地认为,嫁给那么五讲四爱乐于助人的周鹤,是多么幸福的事啊。尤其是看着自己的好朋友嫁给他,我都有些死而无憾死得其所的快感。

周鹤变化那么快,让我不得不感叹,世事变化,风云莫测,我觉得我活得有些落伍了。

吃完饭,谁也没有要走的意思,于是,都留下来继续打牌。

我们六个人玩“够级”,柴扉观战。我,杰瑞和苏总一拨,对头分别是周鹤,林仙儿和胡姐。周鹤很惨,几乎每把牌都开不了点,且到最后都被我瓮中捉鳖,回回都要给我上贡。看得出,他这人最没心计,总是一开始稀里哗啦把好牌全扔出去,到了后面,就得靠联邦救他。

杰瑞很狡猾,要么虚张声势,要么投机取巧,每次都是险胜。而苏总呢,不动声色,出牌谨慎,总是不经意爆出冷门,且有些老奸巨猾,开始几乎不出牌,最后往往把对家闷家里。但对胡姐还是留有温柔,至少总跟她和平开点。

但胡姐求胜心切,有些大跃进,尤其当牌好得不得了,最容易引火上身烧着自己。还经常犯糊涂,动不动就分不清联邦还是对家,有时不管三七二十一,仗着好牌一个劲儿朝别人开炮,灭的却都是自己人。

按理来说,每次都是我们这一拨全赢才是。但打着打着,我们这拨儿就开始内讧。杰瑞根本不愿意给苏总顺牌,而我这边手气不好,牌越来越臭,只能急于脱手而顾不上掩护同伙儿。要不是苏总会算对家的牌,且打得有力有节,才勉强混个平手。

“你个臭小子,知道我三张的少,你还老出三张的!”苏总警告杰瑞。

“你不会把牌拆开,分开了出?放心,只要我有肉吃,就不会只让你啃骨头!”

“妈,你会不会出牌啊,净给我拖后腿!”林仙儿也在叫嚷。

“我给你拖后腿?你也不看看我这些好牌,都浪费在救周鹤这了。”胡姐很是委屈。

整个包房热闹无比,胜利的欢呼,失败的懊丧,响亮的摔牌声、奸计得逞的猖狂笑声,每个人都玩得兴致盎然。

只有柴扉,却在发呆。怕她又在胡思乱想,我招呼她:“柴扉姐,你来替我吧,我都打得有些累了。”

柴扉不好意思地拒绝:“还是你们玩吧,我有些累。”

杰瑞边打牌边接话:“让你陪我们说话,你累。让你陪我们一起玩,你还是累。你肚子里的孩子有几斤重啊,怎么让你这么累。”

“别胡说!”林仙儿打断他。

看柴扉的脸色有些苍白,做什么事也无精打采,我还真是怕杰瑞乌鸦嘴给说中了,趁着洗牌的空闲,我凑上前去问柴扉:“柴扉姐,你要不要去查查身体啊,不会哪里不舒服吧?”

“除了爱睡觉,也没哪里不舒服?”

“那你吃饭怎么样?”

“前几天,吃不下饭。最近这两天,还挺有胃口的。”

我的心一惊:“那你有没有呕吐反应?”

“没有啊。”她刚说完,却马上冲进洗手间。我随后跟过去,她正在一个劲儿地干呕,“奇怪,你一问我,我怎么就突然呕吐起来?”

“柴扉姐,你不会真怀孕了吧?”

她的表情先是震惊,马上却又变成惊喜,随后却又脸色灰暗:“上天不会这么跟我开玩笑吧,这两年,我们一直在努力要小孩,但迟迟没有怀上,医生说我没大的问题,只是不易受孕体质。不会——真的——怎么可能?”

“哎呀,大姐啊,你多久没来那个了?”

“这两个月都没有来啊,我一直以为是因我情绪不好的影响?!”

“完了!”我拿着杯子心头一紧,怀着忐忑的心情小声问她,“你不会真有了吧?”手心一滑,杯子跌落在地。

胡姐嚷嚷着“碎碎平安,没关系不要紧”,让我不要在意。林仙儿瞅了他妈一眼,说老土,这叫打破杯具(悲剧),下一步就是凤凰涅槃了。

和林仙儿去买测孕试纸,两个人进去店里,互相推却,谁也不好意思开口。好不容易把她推进去,等她出来,拿的却是钙片。

我不由得批评她:“你脑子缺钙啊!即使缺钙,也不是这时候补!”

林仙儿扭扭捏捏:“我不好意思开口嘛!有本事你去买啊。”

被推了进去,我左看看,右转转,鬼鬼祟祟的样子大概颇有地下党接头的架势。而药店服务员估计怀疑我是特务了,一个劲儿地盯着我看。看我迟迟没拿药,不禁问我:“姑娘,你哪里不舒服?”我很不好意思地指了指肚子。“你是肚子疼还是肚子胀?”我估计怀孕的人肚子里有了个小人,肯定会很胀,我就回答肚子胀。药店大姐看看我手指的地方:“那是胃,肯定是胃胀,恢复胃动力,找吗丁啉帮忙!”于是,我就拿着一盒吗丁啉出了药店。

林仙儿取笑我:“看你平时挺剽悍一人,怎么关键时刻这么怂啊?”

“那是啊,我还是清白大姑娘呢!要是有熟人看到我买测孕试纸,我一世英名不就毁了嘛!”

林仙儿叹气:“其实我倒也不是怕被别人看到,主要是不好意思说出口。就像第一次买卫生巾,拿着去结账,都觉得不好意思!”

“还好意思说,我当时可是没少帮你买啊!”

“谁让你的脸皮比我厚些呢!”

“说起脸皮厚,我突然想起一人来。”于是,我赶紧给杰瑞打电话,“你还没走吧……那你到路口这家药店来……我没怎么着……你到了我再跟你说……哪那么多废话啊,过来你就知道了!”

过了好大一会儿,才看到他的英姿,我忍不住夸奖:“瞧你这速度,真是龟速啊!”

“我这不先打发老爷子回去嘛!老爷子事儿妈你又不是不知道!”说完,他就嬉皮笑脸地问,“你们买什么不好意思啊?避孕套还是性用品?”

还没等我骂他几句,林仙儿倒是惊喜地说:“还别说,找对人了!”

“你进去帮我们买点测孕试纸!”

杰瑞认真审视了我们一会儿:“你俩谁用啊?”

“管那么多干吗!”

“我不是怕你们谁将来赖上我嘛,也提前有个心理准备!”

“放心,甭管我俩是谁,都不可能让孩子认你作父的,那跟认贼作父有什么两样!”

杰瑞作势甩手走人:“那这事我还不管了,你爱找谁找谁!”

我懒得理他:“爱管不管!一个大男人,真够婆婆妈妈的!”

林仙儿拉住他,试图宽慰:“别介啊,多大点事!你就放心好了,肯定不是你们家杨小乐要用!”

“我可不是他家的!你可别乱点鸳鸯谱。”

不一会儿,杰瑞把一盒测孕试纸和测孕棒交给我:“你就别跟我赌气了,气大伤身!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想想肚里的孩子!”

真是让人又好气又好笑:“苏杰瑞,你可以滚了!”

“你还真是翻脸不认人哎!你不知道我当时冒着多大的耻辱去买那个,药店的大姐愣是教训我:男人啊,别只顾着自己爽!不然,还没做好准备,就有小人到来跟你讨债!”

实在拿他没辙,我只好妥协:“好啦,好啦,今儿算我欠你的,改天好好谢你还不行!”

“那你等会去干吗?”

我扬了扬手中的东西:“我得去确认自己有没有做阿姨,你是不是还要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