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西厢记五剧第一本张君瑞闹道场杂剧 (2)

兜率宫：兜率天是六大欲天第四天，佛祖成佛前居住在这里，这里的房院就是兜率宫。]，休猜做了离恨天[离恨天：佛教三十三天中没有离恨天，而在此剧中的意思是指男女相思烦恼的一种心境。]。呀，谁想著寺里遇神仙！我见他宜嗔宜喜春风面，偏、宜贴翠花钿[“我见他”二句：是说莺莺貌美，正适合打扮；

春风面：美丽的容貌。]。

【胜葫芦】则见他宫样眉儿新月偃[宫样眉：按宫中流行试样描的眉。]，斜侵入鬓云边。

（旦云）红娘，你觑：寂寂僧房人不到，满阶苔衬落花红。（末云）我死也！

未语人前先腼腆，樱桃红绽[樱桃：常用来描写女子的嘴。]，玉粳白露[玉粳：光洁如玉的粳米，比喻牙齿小而白。]，半晌恰方言[恰：才，刚刚。]。

【幺篇】恰便似呖呖莺声花外啭[“呖（lì）呖”：黄莺在花丛中鸣叫，比喻莺莺说话的声音。]，行一步可人怜[可人怜：让人爱。]。解舞腰肢娇又软[解舞腰肢：能跳舞的腰肢。]，千般袅娜，万般旖旎[旖旎（yǐnǐ）：轻盈柔美，引申为风流之意。]，似垂柳晚风前。

（红云）那壁有人，咱家去来。（旦回顾觑末下）（末云）和尚，恰怎么观音现来[观音：是中国佛教四大菩萨之一观世音的简称。]？（聪云）休胡说！这是河中开府崔相国的小姐[开府：唐时是一品文官的散职，因为莺莺的父亲是相国，所以称开府。]。（末云）世间有这等女子，岂非天姿国色乎[天姿国色：美丽超凡的女子。天姿：天生的不加修饰的姿色。]？休说那模样儿，则那一对小脚儿[小脚：古时女子以脚小为美。]，价值百镒之金[镒（yì）：古时重量单位，二十两或二十四两为一镒。百镒黄金是说贵重。]。（聪云）偌远地，他在那壁，你在这壁，系著长裙儿[系著长裙：唐宋时，妇女的裙子长及于地。]，你便怎知他脚儿小？（末云）法聪，来来来，你问我怎便知，你觑：

【后庭花】若不是衬残红芳径软，怎显得步香尘底样儿浅。且休题眼角儿留情处，则这脚踪儿将心事传。慢俄延[俄延：拖延。]，投至到栊门儿前面，刚那了一步远。刚刚的打个照面，风魔了张解元[风魔：本指精神失常，这里指神魂颠倒；

解元：这里是对读书人的尊称。]。似神仙归洞天[洞天：道教传说中的神仙居住的洞穴，与人世不同，别有天地。]，空馀下杨柳烟，只闻得鸟雀喧。

【柳叶儿】呀，门掩著梨花深院[“门掩”句：意本戴叔伦《春怨》“梨花春雨掩重门”句。]，粉墙儿高似青天。恨天、天不与人行方便，好著我难消遣，端的是怎留连。小姐呵，则被你兀的不引了人意马心猿[兀的：指示代词，表惊讶语气；

意马心猿：指人的思想像猿和马一样难以控制。]。

（聪云）休惹事，河中开府的小姐去远了也。（末唱）

【寄生草】兰麝香仍在[兰麝：香料，这里指莺莺佩戴的香物。]，佩环声渐远[佩环：莺莺身带的佩玉。]。东风摇曳垂杨线，游丝牵惹桃花片，珠帘掩映芙蓉面[“东风”三句：是说张生揣测莺莺走后栊门以内的景象；

游丝：空中飘浮的昆虫吐的丝；

芙蓉：荷花。]。你道是河中开府相公家，我道是南海水月观音现[南海水月观音：即观音。]。

“十年不识君王面，恰信蝉娟解误人[婵娟：常用以代指美女。]。”小生便不往京师去应举也罢。（觑聪云）敢烦和尚对长老说知，有僧房借半间，早晚温习经史，胜如旅邸内冗杂。房金依例拜纳。小生明日自来也。

【赚煞】饿眼望将穿，馋口涎空咽，空著我透骨髓相思病染，怎当他临去秋波那一转[秋波：像秋水般明亮的眼睛。]。休道是小生，便是铁石人也意惹情牵[铁石人：铁石心肠的无情人。]。近庭轩，花柳争妍，日午当庭塔影圆。春光在眼前，争奈玉人不见[玉人：喻指颜美如玉之人。男、女皆可指。]，将一座梵王宫疑是武陵源[武陵源：即陶渊明《桃花源记》中的桃花源。]。（下）

第二折

（夫人上白）前日长老将钱去与老相公做好事[将钱去：拿着钱去。将：拿着；

好事：指佛事。]，不见来回话。道与红娘，传著我的言语，去问长老，几时好与老相公做好事？就著他办下东西的当了[的（dī）当：妥当。]，来回我话者。（下）（净扮洁上[净：指以扮演刚猛人物为主的角色，一般是男的，也有女的扮演。此指扮和尚的角色。

洁：和尚禁欲、吃斋，所以说是洁人。]）老僧法本，在这普救寺内做长老。此寺是则天皇后盖造的，后来崩损，又是崔相国重修的。见今崔老夫人领著家眷，扶柩回博陵，因路阻暂寓本寺西厢之下，待路通回博陵迁葬。老夫人处事温俭，治家有方，是是非非[是是非非：以是为是，以非为非。这里指能分清是非的意思。]，人莫敢犯。夜来老僧赴斋[“夜来”：唐时已有二种意思。一为“昨夜”，一为“昨日”。剧中用为“昨日”。]，不知曾有人来望老僧否？（唤聪问科）（聪云）夜来有一秀才[秀才：这里指一般读书人。]，自西洛而来，特谒我师，不遇而返。（洁云）山门外觑著，若再来时，报我知道。（末上云）昨日见了那小姐，到有顾盼小生之意。今日去问长老借一间僧房，早晚温习经史；倘遇那小姐出来，必当饱看一会。

【中吕】【粉蝶儿】不做周方[周方：成全别人，给别人方便。]，埋怨杀你个法聪和尚。借与我半间儿客舍僧房，与我那可憎才居止处门儿相向[可憎才：非常可爱的人。反话。]。虽不能勾窃玉偷香[窃玉偷香：指男女私通。]，且将这盼行云眼睛儿打当[盼行云：盼望与美人相会；

打当：准备。]。

【醉春风】往常时见傅粉的委实羞[傅粉：搽粉；

委实：实在。]，画眉的敢是谎[画眉：用汉张敞为妻子画眉的事为典，代指夫妻关系和睦。]。今日多情人一见了有情娘，著小生心儿里早痒、痒。迤逗得肠荒，断送得眼乱，引惹得心忙[“迤（tuō）逗”三句：是说被莺莺挑逗得眼花缭乱、心绪不宁；

迤逗、断送、引惹：都是挑逗的意思；

肠荒、眼乱、心忙：都是心慌意乱的意思。]。

（末见聪科）（聪云）师父正望先生来哩，只此少待，小僧通报去。

（洁出见末科）（末云）是好一个和尚呵！

【迎仙客】我则见他头似雪，鬓如霜，面如童，少年得内养[内养：指戒持自己，免受外界诱惑，陶养性情。]。貌堂堂，声朗朗，头直上只少个圆光[头直上：头顶上。]，却便似捏塑来的僧伽像[ 僧伽（jiā）：梵文音译，就是僧的意思。]。

（洁云）请先生方丈内相见。夜来老僧不在，有失迎迓。望先生恕罪。（末云）小生久闻老和尚清誉，欲来座下听讲，何期昨日不得相遇。今能一见，是小生三生有幸矣[三生有幸：有奇缘，很走运。]。（洁云）先生世家何郡？敢问上姓大名，因甚至此？（末云）小生姓张名珙，字君瑞。

【石榴花】大师一一问行藏[大师：本为对佛的尊称，后来对道德高尚的和尚，甚至一般僧人也称大师；

行藏：身世经历。]，小生仔细诉衷肠。自来西洛是吾乡[自来：本来。]，宦游在四方[宦游：在外做官或为求仕在外游历的，都叫宦游。]，寄居咸阳。先人拜礼部尚书多名望，五旬上因病身亡。

（洁云）老相公弃世，必有所遗。（末唱）[“洁云”至“末唱”原无，据明弘治本补。]

平生正直无偏向，止留下四海一空囊[四海：代指全中国。]。

（洁云）老相公在官时浑俗和光[浑俗和光：与世俗混同，不露光芒，与世无争。浑：混同；喝：一致。]。（末唱）

【斗鹌鹑】俺先人甚的是浑俗和光[甚（shěn）的是：不知道什么是。]，衠一味风清月朗[风清月朗：以月明风清比喻人光明磊落。]。

（洁云）先生此一行，必上朝取应去。（末唱）

小生无意求官，有心待听讲。

小生特谒长老，奈路途奔驰，无以相馈——

量著穷秀才人情则是纸半张[人情：是指送礼。]。又没甚七青八黄[七青八黄：指黄金。]，尽著你说短论长，一任待掂斤播两[“一任”句：任凭你去较量钱物的多少；

一任：任凭，听从。]。

径禀：有白银一两，与常住公用[常住：佛家用语，指永远存在的东西。寺院和僧侣都可以称为常住。]，略表寸心，望笑留是幸。（洁云）先生客中，何故如此？（末云）物鲜不足辞[物鲜（xiǎn）：东西很少。]，但充讲下一茶耳[讲下一茶：聊作茶资的意思。讲：宣讲佛法的法座；讲下：对宣讲佛法的僧人的尊称。]。

【上小楼】小生特来见访，大师何须谦让。

（洁云）老僧决不敢受。（末唱）

这钱也难买柴薪，不勾斋粮，且备茶汤。

（觑聪云）这一两银，未为厚礼。

你若有主张，对艳妆，将言词说上，我将你众和尚死生难忘。

（洁云）先生必有所请。（末云）小生不揣有恳[不揣有恳：不揣，不自量，有冒昧的意思。恳：请求。]。因恶旅邸冗杂，早晚难以温习经史，欲假一室[假：借。]，晨昏听讲，房金按月任意多少。（洁云）敝寺颇有数间，任先生拣选。（末唱）

【幺篇】也不要香积厨，枯木堂[枯木堂：和尚打坐的大堂。]。远著南轩，离著东墙，靠著西厢。近主廊，过耳房，都皆停当。

（洁云）便不呵，就与老僧同处何如？（末笑云）要恁怎么[恁：如此。]？

你是必休题著长老方丈[是必：势必；

题：通“提”。]。

（红上云）老夫人著俺问长老，几时好与老相公做好事，看得停当回话。须索走一遭去来。（见洁科）长老万福[万福：妇女问候的一种礼节。]。夫人使侍妾来问[侍妾：婢女。]，几时好与老相公做好事，著看的停当了回话。（末背云[背云：又叫背工、背躬，剧中人假定别人听不到，就像现在的旁白。]）好个女子也呵！

【脱布衫】大人家举止端详，全没那半点儿轻狂。大师行深深拜了[行（hánɡ）：用在人称之后，如我行，他行，表示这边，那里的意思。]，启朱唇语言的当。

【小梁州】可喜娘的庞儿浅淡妆，穿一套缟素衣裳。胡伶渌老不寻常[胡伶渌（lù）老：聪明伶俐的眼睛。]，偷睛望，眼挫里抹张郎[眼挫：眼角；

抹：斜视，不正眼看。]。

【幺篇】若共他多情的小姐同鸳帐，怎舍得他叠被铺床。我将小姐央，夫人怏，他不令许放，我亲自写与从良[“我将”四句：是说如果能与莺莺结婚，成婚之后将请莺莺放走红娘，如果她不同意，就自己亲自给红娘写从良文书。]。

（洁云）二月十五日可与老相公做好事。（红云）妾与长老同去佛殿看了，却回夫人话。（洁云）先生请少坐，老僧同小娘子看一遭便来。（末云）何故却小生[却：拒绝，推辞。]？便同行一遭，又且何如？（洁云）便同行。（末云）著小娘子先行，俺近后些。（洁云）一个有道理的秀才。（末云）小生有一句话说，敢道么？（洁云）便道不妨。（末唱）

【快活三】崔家女艳妆，莫不是演撒你个老洁郎[演撒：勾搭，迷惑。]？

（洁云）俺出家人那有此事？（末）既不沙[既不沙：既然不是这样。]，